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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究竟在做些什么?在考古学家中有这么一个笑话,就是每当我们无法确定挖掘出来的是什么时,我们就说这与宗教有关(当我在西西里岛挖掘出一个我认为与宗教相关的遗址时,我不再觉得这个笑话好笑了)。当然,问题是,我们无法挖掘出过去的信仰,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当考古学家谈论史前宗教的时候,他们只是在编造。

如果我们把宗教定义为对强大、超自然而且往往无形的神秘力量或者实体的信仰——这些神秘力量或者实体关注人类,同时也希望人类能够关注它们——那么我们就能认出(如果不一定要理解的话)宗教仪式的废墟,人们通过这些仪式与神圣的世界进行交流。

宗教仪式因文化而异。例如在某些地方,只有当你把一只活着的白羊的鲜血倒在某一块石头的右边,或者只有当你脱下鞋子,双膝跪下,朝着某一个方向朝拜的时候,或者当你向牧师忏悔你的罪行时,那些强大的神秘力量才能听到你的声音。当然远远不止这些行为。虽然宗教仪式多种多样,但是它们有一个共同点。许多宗教仪式要求有特殊的地点(山顶、洞穴和不寻常的建筑等)、物体(雕像、图案、珍贵或者外来的物品等)、运动(游行、朝圣等)以及衣服(要非常正式)。宗教盛宴非常流行,同样流行的还有斋戒,目的是使人们进入全身心的静修状态。失眠、疼痛、反复唱诗、唱歌或者吃药都具有一样的效果,可以使真正圣洁的人产生幻觉。

这些遗址包括一切:奇怪的地下房间、像人一样的支柱、没有下巴的颅骨——虽然在对宗教的考察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推测出来的,但是我认为它们是人类对新仙女木事件的宗教反应。整个世界都非常寒冷,植物濒临死亡,瞪羚正在消失。这些使得人们很自然地会向上天、神灵以及祖先寻求帮助,人们也很自然地选出特别的人和特别的地点来与神圣的世界进行交流。柯尔梅斯·德雷的那个圣坛,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扩音器,放大人们寻求帮助的声音。

公元前9600年新仙女木事件结束后,世界变得暖和,此时侧翼丘陵区与3000年前的情形并不一样,当时世界在经历了冰河时期后也开始变得暖和。全球变暖也没有两次踏进同样的社会。在早期的温暖时期,诸如恩·马拉哈地区的人们开心地享受着自然界的丰富资源,而公元前9600年后侧翼丘陵区的人们则将大量的资源投入了宗教。公元前9600年之后建立的很多地方都有精心埋葬的人类和野牛的颅骨,还有一些看起来像公共圣坛的大型地下房间。在叙利亚的杰夫阿玛地区,法国考古学家在一个大的地下房间周围发现了10所多功能的房子。一张凳子上摆放着一个人类头颅,在房间的中间,是一个没有头的骨架。这看起来就像是活人献祭。

最令人惊讶的要数哥贝克力山丘。它坐落在山顶上,可以俯瞰土耳其南部。自1995年以来,德国和土耳其的挖掘者已经挖出了四个凹陷的房间,高10英尺,宽30英尺,可以追溯到公元前9000年或者更早。就像那些在柯尔梅斯·德雷发现的更小、更早的房间一样,每一个房间都特意填满了东西。房间里都有T形石柱,有的石柱甚至有7英尺高,雕有动物纹饰。根据古地磁测年法,至少还有15个巨石遗迹埋在地下。这个遗址可能总共有200个石柱,其中许多都不止8吨重。挖掘者还在一个矿场发现了一个重达50吨、高约20英尺的未完成的石柱。

早期的人类仅靠打火石完成了这些工程。虽然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为什么这个特别的山顶会如此的神圣,但它看起来确实像一个宗教圣地。也许它是一个欢度节日的地方,几百个人在这里一次聚上几周,雕刻石柱,然后把石柱拉到房间立起来。不过,有一件事我们可以肯定:历史上从没有这么大规模的集体合作。

人类并不是被动地接受气候变化带来的影响。他们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希望在面对灾难时获得神灵和祖先的帮助。虽然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怀疑这些神灵以及祖先的灵魂是否真的存在,但是宗教仪式却可以被当做社会黏合剂。毫无疑问,那些相信通过宗教仪式会获得神灵帮助的人会更加坚强地面对困难,并且无论情况多糟,都能团结在一起。

到了公元前10000年,侧翼丘陵区的发展早已领先于世界上的其他地区。大部分地区的大部分人仍然不停地在洞穴和野外之间变换着住处,就像2004年在中国的龙王发现的遗迹那样,唯一能够证明他们活动的就是一些烧土遗迹。在这个遗址发现的一块破碎的页岩或许只是一块普通的石铲,意味着人工种植谷物的时期开始了,但是这里没有像阿布胡赖拉丘那样饱满的黑麦种子,更不用说诸如穆赖拜特和柯尔梅斯·德雷那样的遗址了。美洲最广为人知的遗址要数一间装满了弯弯的小树苗的小屋,它是由一群细心的挖掘者在智利的蒙特沃尔德发现的。在印度,考古学家还没有更多发现。散落的石器是唯一可以证明有人类活动的证据。

一个与众不同的西方世界正在形成。

<h3>变化的天堂:人类生产方式的巨变</h3>

到了公元前9600年,地球再一次变得暖和。这一次,侧翼丘陵区的人们已经知道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牧草了。他们马上(所谓的马上,是在当时看来)又开始了耕种。到了公元前9300年,约旦河谷地区种植的小麦和大麦的种子比那些野生的种子要大得多,人们也开始修剪无花果树,以提高产量。目前世界已知的最古老的谷仓——黏土建造的小屋,宽和高各10英尺——就是在公元前9000年左右出现在约旦河谷的。在那个时候,人工种植已经在侧翼丘陵区至少7个地区发展起来了,从现在的以色列到土耳其的东南部。到了公元前8500年,饱满的谷物种子在整个地区都已经很常见了。

以现代的标准来看,这个地区的变化发生得非常慢,但是在接下来的几千年里,侧翼丘陵区与世界上其他地方的差异越来越明显。这个地区的人们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植物的基因,使得这些植物只能人工种植,必须依靠人类来生长。就像狗一样,这些植物需要我们,正如我们需要它们那样。

像动物一样,这些植物进化了,因为它们的DNA传到下一代时发生了随机突变。植物的突变偶尔会增加植物繁殖的概率。当环境也发生变化的时候,这种情况就变得相当普遍,就像永久性村庄的产生使得小型、温顺的狼比那些庞大、凶猛的狼更受欢迎,或者就像人工种植使得饱满的种子比个头小的种子更具优势。我之前已经提到过,野生谷物的繁殖需要等它的种子成熟后落到地面,外壳破碎,然后种子才能生长。但是有一些植物(也就是一百万分之一或者两百万分之一的概率)的基因会发生随机突变,而这个基因加固了连接种子和植物的叶轴,也加固了保护种子的外壳。当这些种子成熟后,它们并不会落到地面,外壳也不会破碎。这些种子会等着采集者来把它们拾起。但是每一年在采集者到来之前,那些变异的植物就已经死亡了,因为它们的种子无法进入土壤,从而使这个突变成为不利的突变。如果人类摇晃这些植物,拾起掉落的种子,也会发生同样的情况。突变的种子不会掉落,它们会再一次死亡。

考古生物学家激烈地讨论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改变了这种情况,但是这往往涉及人类的贪婪。妇女(再一次,我们认为是妇女)花了大量的精力给最好的草地锄地、除草和浇水,她们想尽量多地从她们种植的植物中获得食物。这意味着她们每一次到草地中去都要摇晃几次那些植物,然后她们肯定会意识到,无论她们摇得多么用力,一些固执的种子——那些叶轴坚硬的突变植物——就是不会掉落。所以人们很可能就会直接把这个令人讨厌的植物连根拔起带回家。毕竟,小麦和大麦的植株并不重,而且我很肯定,如果我遇到这种植物的话,我也会这么做。

如果那时妇女从一堆种子中随意挑选一些种植,那么这些种子中就会既有突变的种子,也有正常的种子。事实上,突变的种子会更多一点,因为有一些正常的种子在掉落后消失了。因此每一年她们种植植物的时候,所种植的突变植物的数量就会略有增加。这是个缓慢的过程,当时的人们觉察不到这个过程,但是它却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就像垃圾对老鼠产生的巨大影响一样。她们在几千年里,而不是一两百万年里,就从基因上改变了植物。挖掘发现表明,直到公元前8500年左右,还没有出现完全人工种植的小麦和大麦。不过,到了公元前8000年,我们在侧翼丘陵区发现的植物中有一半有着坚硬的叶轴;而到了公元前7500年,几乎所有的植物都有坚硬的叶轴了。

懒惰、贪婪和恐惧往往带来进步。人们发现,在园子里第一年种植谷物,第二年种植含蛋白质丰富的大豆的话,土壤就会变得肥沃,同时也令自己的饮食更加丰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种起了小扁豆和鹰嘴豆。人们把小麦和大麦在粗糙的磨石上捣碎,去除杂质。之后,他们发明了新的饮食方式——他们利用黏土烘制出防水的锅,用来煮食。如果我们可以将当时的妇女与现代的农学家进行对比的话,正是她们做出了大部分或者说全部的创新,同时,她们也知道了如何将亚麻织成衣服。动物的皮和毛已经不受欢迎了。

当妇女在种植植物的时候,男人(很可能是男人)开始养殖动物。到了公元前8000年,牧羊人在现在的伊朗西部成功养殖了山羊,山羊的基因后来得以进化,个头变得更大,性情变得更加温顺。公元前7000年前,牧人把欧洲野牛驯养成了今天温顺的奶牛,把野猪驯养成了家猪。在接下来的几千年里,他们渐渐知道,不应屠杀所有的动物来获得食物,而应留着一些来获取羊毛和牛奶,并且——最有用的是——可以利用它们拉车[5]。以前,人们搬运东西只能用肩扛,自从给牛套上挽具之后,人就省力多了,因为牛能运载的货物是人类所能运载的三倍。到了公元前4000年,牛拉犁使得植物种植和动物驯养融合在一起。人们继续忙碌着,直到又过了6000年左右,人类才在工业革命中开始利用煤炭和蒸汽这些新能源。

侧翼丘陵区的早期农民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我们在乘坐长途航班时,往往害怕旁边坐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但是我们不妨想想早期的妇女采集者,她们每年都要背着孩子走上几千英里的路途去采集植物。显然,她们并不想要太多的孩子。无论她们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们会用母乳喂养孩子到三四岁,从而减少怀孕次数(产生母乳会阻止排卵)。冰河时期的采集者很可能采用同样的方式,但是随着她们渐渐定居下来,她们开始不需要这么做了。事实上,生育更多的小孩成了一个优势,因为这会产生更多的劳动力。最近的骨骼研究表明,早期的农村妇女通常待在同一个地方,储存着食物,生七八个小孩(其中可能有四个能存活到一岁,三个存活到生育年龄),而她的祖先只会生五六个小孩。人们种植的作物越多,就能养活越多的孩子。当然,他们养的小孩越多,就要种植越多的作物。

于是人口激增。到了公元前8000年,一些村庄甚至有500个村民,是新仙女木事件前恩·马拉哈等村庄的10倍。到公元前6500年,在现在土耳其的恰塔勒胡由克,人口可能已经达到了3000人。这些村庄急剧膨胀,因此,它们也就面临着潜在的问题。科学家通过显微镜对恰塔勒胡由克的沉积物进行分析,发现人们把臭烘烘的垃圾和粪便倒在房子之间,堆积如山,然后这些垃圾和粪便被踩成了尘埃和烂泥。这些脏东西会吓退采集狩猎者,但是显然会对老鼠、苍蝇和跳蚤有利。我们可以从被踩成泥地的几小块粪便中看出,人们也在室内饲养动物。约旦艾因加扎勒遗址发现的人类骨骼表明,到公元前7000年时,肺结核已经从牛群传染到人类。人们定居下来,种植更多的作物,增加了人口,但是这也意味着要养活更多的人,会产生更多的细菌,这些都增加了死亡率。每一个农村在刚形成时的几代往往会迅速发展,直到它们的出生率和死亡率达到平衡。

虽然很肮脏,但很显然,这就是人们想要的生活。采集狩猎者群体有着广阔的地理活动范围,但是社会活动范围却很狭窄:环境发生了变化,但人类没有改变。早期农民的生活正好相反。你的一生可能都生活在自己出生的小村庄里——这个村庄到处都有圣坛,有盛大的节日和宴会,有住在坚固房子里的爱说闲话的邻居,他们的房子抹上石灰,屋顶还是防水的。在现在大多数人看来,这些小屋既拥挤,又烟雾缭绕,还散发出恶臭,但是它们却是人类的一大进步,因为人类不用再居住在潮湿的山洞里,也不用在下雨时在树下缩成一团。

早期的农民改变了环境,把它变成了同心圆——在圆的中心,是他们的家,然后往外依次是邻居、耕地和牧场。牧羊人在冬夏季节的时候,把饲养的动物赶到这些牧场。在这些牧场之外是一个野生、不受约束的世界,在这里,有着吓人的动物和野人等。一些挖掘者发现了一些刻有几条线的石板,在一些考古学家看来,这些线条画的就是林间小道。在公元前9000年左右,杰夫阿玛地区的村民和现在被阿萨德湖淹没的一些地区的人们似乎已经开始书写原始文字了,他们把蛇、鸟、农场动物和一些抽象的符号刻在石头上。

我们可以认为,侧翼丘陵区的人们通过将这些心理结构作用于他们的世界,也驯养了自己。他们甚至给“爱”赋予新的意义。夫妻之间的爱或者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爱是很自然的,在人类身上延续了几百万年,但是农业给这些关系注入了新的力量。采集者原先总是把自己的知识告诉他们的孩子,教他们如何找到成熟的植物、野生的动物以及安全的洞穴,但是农民传给下一代的东西更具体。为了生活得更好,人们现在需要财产——房子、土地和牲畜,更不用说诸如水井、墙壁以及工具这样的东西。显然,第一批农民是集体主义者,他们共同分享食物,甚至还一起煮食,但是到了公元前8000年,他们建起了面积更大、功能更多的房子,每一间房子都有专门的储藏室和厨房。他们还有可能把土地变成了私有田地。人们开始越来越倾向于建立小型的家族,家族成为几代人之间传递财产的最小单位。孩子需要这种物质的继承,否则的话,他们会变得非常贫穷。财产的传递成为关乎生死的重要事情。

有迹象表明当时人们已经产生祖先崇拜。我们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0000年,例如柯尔梅斯·德雷地区没有下颌的头骨,但是随着农业的发展,祖先的地位不断上升。将死去的几代人的尸体埋在房子下面变得很常见,这种方式似乎能够充分表现出财产与后人之间的关系。有的人还不仅仅将尸体埋在地下,他们会在尸体腐烂之后再挖出来,把头颅拿走,然后再把无头尸体埋入地下。他们利用石灰,在头颅上制作出面容,在眼眶里装上贝壳,然后画出一些诸如头发这样的细节。

考古行业是男人的天下,而凯瑟琳·凯尼恩(Kathleen Kenyon)却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考古学家。她在西岸的杰里科遗址进行挖掘时,率先发现了这个可怕的风俗。不过现在考古学家在很多地方都发现了抹上石灰的头颅。人们究竟对头颅做了什么,我们还不清楚,因为我们只发现了那些重新被埋起来的头颅。大多数头颅被放在了深洞里,不过在恰塔勒胡由克地区,我们发现了一位埋葬于公元前7000年左右的妇女,她将一个头颅抱在胸前,这个头颅曾不止三次被抹上石灰和涂成红色。

早期农民与尸体如此亲密的接触会让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感到恶心,但是显然,这对侧翼丘陵区的人们有着重大意义。大多数考古学家认为,这表明了祖先是最重要的超自然存在。祖先遗留下了财产,使活着的人不至于饿死,活着的人因此对他们表示敬意。财产的传递很可能是通过神圣的宗教仪式进行的,这样就能说明为什么有的人比其他人拥有得更多。人们也有可能利用头颅来召唤祖先的灵魂,问他们的祖先何时开始耕种,去哪里捕猎或者是否袭击邻居。

整个侧翼丘陵区都出现了祖先崇拜。在恰塔勒胡由克,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尸体埋在房子下面,祖先的头颅也被抹上了石灰。在艾因加扎勒,考古学家发现了两处深坑,坑里有真人大小的塑像和半身像,是用涂上石灰的芦苇做成的。一些雕像有双人头,大部分雕像都有大大的眼睛。最令人惊讶的是,在公元前8000年左右,土耳其东南部恰约尼地区的人们建起了被挖掘者称为“死亡之屋”的地方。在祭坛后面,藏着66个头颅和400具骷髅。化学家检测出,祭坛里的沉积物是人类和动物的血红蛋白结晶。黏土碗上有更多的人血,并且另外两个房子里也有沾满血污的祭坛,其中一个祭坛上还刻着人头。这相当令人难以置信。它听起来就像是一部惊悚电影——受害者被绑到祭坛上,挣扎着,牧师用锋利的火石割开他们的脖子,然后把他们的头锯下,储藏起来,敬奉者喝着他们的鲜血……

或许不是这样。考古学家挖掘出来的东西并不能证实或者推翻这样的假想。不过,这些塑像以及“死亡之屋”似乎暗示出现了宗教专家,他们用某种方式令人们相信,他们能够接近超自然力量。也许他们能够进入昏睡状态,也许他们能够更好地描述幻觉。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牧师可能是第一个享有制度化权威的人。也许,这就是根深蒂固的等级制度的起源。

无论正确与否,等级制度在家庭内部发展得最快。我已经说过,在采集狩猎社会,男人和女人各自扮演着不一样的角色。男人主要进行狩猎活动,而女人主要负责采集活动。不过现代研究表明,驯养进一步加剧了性别之间的分工,把妇女限制在了家里。高死亡率和高出生率使得大多数妇女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怀孕以及照顾小孩上。农业的变化——很可能是妇女带来的变化——更加强了这种现象。人工种植的谷物比野生谷物需要更多的加工处理。因为妇女可以一边照看婴儿,一边在家打谷、研磨和烘烤,所以这些就变成了妇女的工作。

当出现土地辽阔而劳动力不足的情况时(如早期的耕种时期),人们往往开垦大片土地,男人和女人共同锄地和拔草。如果出现人口增长,而农田的产量却没有增加的情况(就像公元前8000年后的侧翼丘陵区那样),人们就会更努力地耕作,通过施肥、犁地,甚至灌溉从每一块土地上获得更多的食物。所有的这些工作都需要上半身的力量。有很多女人跟男人一样强壮,但是随着农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男人负责户外工作,女人则负责室内工作。成年男人在农田里耕作,男孩照料牲畜,妇女和女孩做着比以前更加明确的室内工作。考古学家在阿布胡赖拉丘发现了162具公元前7000年的骷髅,通过研究,考古学家发现了令人惊讶的性别差异。男人和女人的上背椎骨都变大了,这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头上经常顶着沉重的物体,但是只有女人的脚趾有关节炎,这是因为她们在研磨谷物的时候,长时间跪着,用脚趾发力。

除草、清理石块、施肥、浇水和犁地都能增加产量,并且继承一块精心照料的土地,而不仅仅是任意的一块土地,对一家人的财富来说有很大的差别。公元前9000年后宗教的发展方式表明人们开始在意祖先和继承,我们不妨认为正是从这个时候,他们开始把宗教仪式与其他制度结合起来。面对着这么多的危险,现代农民想要确保将来继承自己财产的人是他们的亲生孩子。采集者对性的随意态度使得男性产生了对女儿婚前贞洁以及妻子婚外行为的诸多担忧。传统农业社会的男性一般在30岁左右结婚,也就是在他们继承财产之后,而女性一般在15岁左右结婚。虽然我们不能确定这种模式是在农业产生的同时产生的,但是这很有可能。例如,公元前7500年之前,一个女孩往往是在父权下成长的,到青少年时期,她从父权手中被移交到夫权手中。婚姻可能会成为财富的来源,例如一个已经拥有大量土地和牲畜的人与另一个财产相当的人结婚时,就会巩固他们已有的财产。富有的人变得更加富有。

有值得继承的东西就意味着有值得被偷的东西。公元前9600年之后,侧翼丘陵区的防御工事和有组织的争斗迅速增多,这显然并非巧合。现代采集狩猎者的生活充满暴力,由于没有真正的等级制度约束他们,年轻的狩猎者往往认为杀人是解决争端的最好办法。在很多集体中,这就是死亡的主要原因。为了能够住在一起,人们不得不学会处理人与人之间的暴力。那些能够处理这些暴力的人将发展得很好,并且能够利用暴力从其他部落夺取物品。

最引人注目的证据是在杰里科遗址发现的。史上关于杰里科的各种记载,莫过于《圣经》里的故事最广为人知:约书亚率以色列大军围攻杰里科,鼓号齐鸣六天六夜,终于在第七天城墙倒塌,大军摧毁了杰里科。50年前,凯瑟琳·凯尼恩在这里挖掘的时候,她确实发现了城墙——但是,不是约书亚摧毁的那堵墙。约书亚生活在公元前1200年左右,而凯瑟琳·凯尼恩所发现的像堡垒一样的城墙比这还要早8000年。凯瑟琳·凯尼恩认为,这些高12英尺,宽5英尺的堡垒是用来防御的,可以追溯到公元前9300年。20世纪80年代的研究显示,凯瑟琳·凯尼恩可能犯了一个错误。她所谓的“堡垒”实际上是由不同时期建造的几堵小墙组成的,当初修建这些墙也许是为了阻挡河流。不过,她的第二个伟大发现——一个25英尺高的石塔很可能就是用来防御的。就当时最先进的武器而言——将一块磨尖了的石头绑在棍子的一端,这确实是一个强大的堡垒。

除了侧翼丘陵区,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地方的人们有这么多要防御的东西。在公元前7000年,这个区域之外的所有人几乎都是采集者,根据季节的变化转移地点,他们建立村落的地点,例如现在巴基斯坦的梅赫尔格尔和长江三角洲的上海,以杰里科的标准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如果地球上其他地方的采集狩猎者能够被空运到恰约尼或者恰塔勒胡由克,我想,他们一定不会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这里没有他们那样的洞穴或者小木屋,取而代之的是繁华的城镇,镇上有坚固的房子、大量的食品储存,以及让人惊叹的艺术和宗教遗址。他们会发现自己劳作辛苦,寿命短,而且还养着一群令人讨厌的细菌;他们会和那些富人以及穷人接触,对男人的权威以及父母的权威感到恼怒或者高兴;他们甚至还可能发现,一些人能够在宗教仪式中杀死自己;他们也可能疑惑,为什么人类要让自己遭受这一切?

<h3>前进和繁殖:农业的延伸</h3>

让我们从产生等级制度和繁重工作的史前侧翼丘陵区快速前进一万年到1967年的巴黎。

对于巴黎大学楠泰尔学院校园的中年男管理员来说(源自于恰塔勒胡由克地区的父权制),他们管理的女学生不能进入男生的宿舍(反之亦然)。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他们显然不能理解这样的规定,但是300代以来年轻人不得不遵守这样的规定。不过现在不再是这样了。随着冬季的来临,学生们对长者的权威发起挑战,希望决定自己的爱情生活。1968年,丹尼尔·科恩·本迪特(Daniel Cohn-Bendit,现在欧洲议会中一位受人尊敬的绿党成员,以前曾经是一个学生激进分子,被称为“红色丹尼”)发动了“五月风暴”,开启了一连串学生运动的序幕。学生走上街道示威,与武装警察发生冲突。路障和焚烧的汽车使得巴黎瘫痪。法国总统戴高乐秘密会见了他的上将,想寻求军队的支持。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密歇根大学年轻的人类学家马歇尔·萨林斯(Marshall Sahlins)。萨林斯早年因写过一系列关于社会进化的书以及对越南战争的批判而闻名。现在他放弃了在安娜堡(他毫不留情地将安娜堡称为“一个只有小巷的小大学城”)学习的机会,转而去法兰西学院求学,法兰西学院是人类学和学生激进主义的圣地。随着危机的加深,萨林斯向《摩登时代》(Les Temps Modernes)杂志投了一篇文章,后来这篇文章成为有史以来人类史学方面最有影响力的文章之一。

学生中的激进分子在楠泰尔的墙上潦草地写着:“打开托儿所、大学以及其他牢笼的大门。由于教师和考试,我们的竞争从6岁就开始了。”萨林斯的文章为学生提供了某些东西:不是答案——无政府主义者很可能并不想要答案,但至少是某种鼓励。萨林斯认为,关键的问题是,资本主义社会“为不可实现的事物——无限的需求建立了圣地”。我们遵从资本主义的准则,努力赚钱,所以我们能够通过购买那些我们并不需要的东西来满足我们无限的需求。萨林斯建议,我们可以学学采集狩猎者。他解释道:“世界上最原始的人类,几乎没有任何财产,但是他们并不贫穷。”这听起来就像一个矛盾的观点:萨林斯认为采集者一般一周只工作21~35个小时——比巴黎工厂的劳动者,甚至可能比学生的工作时间还短。采集狩猎者没有汽车,也没有电视,但是他们并不需要这些东西。他们的收入很少,但是他们的需求更少,萨林斯认为,正是因为这样,他们生活在“原始富足的社会”。

萨林斯提到了关键的一点,他问道:如果得到的报酬是工作、不公平和战争的话,为什么农业社会要取代采集社会?但农业社会确确实实取代了采集社会。到了公元前7000年,侧翼丘陵区的采集业已完全被农业取代。公元前8500年之前,人工种植的谷物就已经传到塞浦路斯,到公元前8500年,就传到了土耳其中部。到了公元前7000年,完全人工种植的植物就已经传到了以上所有的地区,并向东传到了巴基斯坦(或者有可能是巴基斯坦自己发展起来的)。它们在公元前6000年到达了希腊、伊拉克南部和亚洲中部,在公元前5500年到达埃及和欧洲中部,在公元前4500年到达大西洋沿岸。

几十年来,考古学家一直对事情发生的原因争论不休,但始终没有达成一致意见。例如,在最近一个权威评论的末尾,剑桥大学的格雷姆·巴克(Graeme Barker)给出了他所能给出的最好结论,农民“用不同的方式,以不同的速度和出于不同的理由代替了采集者,但是他们面对的挑战是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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