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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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宅不以奢豪见长，近年来扩建的部分更是不气派，却自然有一种别于散修小屋的自信，和赵橹平时随随便便的作风有所不同。王崆峒看了有点被震撼到，挺高壮的一个人倒显得畏缩起来。刘令原本是俗世的贵族子弟，见赵宅和凡人的宅子差别也不大，没有大惊小怪。

赵樯让一旁候着的同姓家仆赵文带三个幼骏去空屋子。赵橹这时才注意到赵宅似乎比他走时大了不少，本来摆得离门挺近的几棵扭成奇怪形状的小树现在离门很远，本来在围墙外面的这两棵又高又直的树竟然跑到里面来了。

赵橹再往里看，好，厅堂还在原来的位置，只是离门口有点太远了。他熟悉的小树同以前一样摆在厅堂门口两边，还用原来的盆子装着，又添了一块假山石。赵橹走近了看，这完全就是一座缩小的山，上面有代表树木的草花和代表湖泊的水坑，里面的湖水大概是下雨的时候积的。最让他惊讶的是趴在水边的甲虫，甲虫一动不动。

如果刘令在他旁边，会告诉他这是先把虫子戳死，再用细针固定上去的，俗世也有这种东西。但刘令不在，赵樯激动地说个不停，赵橹就没问。

赵樯在说弟弟不在的时候赵宅是如何扩建了一圈的。他省略了扩建的原因：茶叶卖不出去，茶田闲着也是闲着。他说自己是如何和赵得商量，赵化又是怎么插进来把本来很好的布置给改了。赵橹听着，神识一扫整个赵宅，也觉得新建的部分有点杂乱，正要附和，两人已经到了厅堂前。透过开着的门，可以看到赵家重要人物齐聚一堂。

在座的人是赵得、赵化和赵得妻子胡岫，还有一个赵橹不认识的年轻人，看年纪应该是赵樯的儿子，赵橹离家时赵樯妻子李婳正怀孕。除了这个年轻人是炼气六层，其他人都是筑基期，赵得筑基中期，其余初期。本来还应该有赵樯的妻子李婳这个炼气圆满的，但赵橹并未看见。

赵橹说：“我回来了。传讯符太差，只能传给门派了。”

这本来是赵樯想问的，现在赵橹给出了合理的解释。质量不好的传讯符的目标必须设定的大一点，才不会收不到。

问题没问就解决了，大家都很放松，赵樯更是在心里责备自己之前竟没有想到这点。

赵得开口说他在外辛苦了。赵橹心里想着十六年前离家时父亲轻蔑的神色，说自己选的路罢了。赵得只是哈哈一笑，虽然笑得有点勉强。

赵橹环顾厅堂，陈设没什么大变化，座椅木制，扶手摩擦得很光滑，椅子长期放置，致使石板地面在椅脚处有凹痕。空气中充满了檀香和茶香的混合体——茶香是整个赵家都有的，檀香是厅堂独有的。

赵得接着介绍赵洺：“这是你哥哥的儿子，赵洺。你再启程的时候可以带上他。”

这让赵橹吃惊了：“家里想让他去游试？”他做错了什么？

赵得点头。

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赵橹不免想起左家。难道我们家也已经衰落得如此了吗？他没有再问，热情地表示欢迎入伙。

于是全场只有赵洺还不太舒坦了。他还不是坚定地认为游试好，还是抱有一丝希望，想赵橹会说现在人太多了，不行。用神识探测到有三个幼骏时，他还真觉得这是有可能的嘞。

好在他也有心理准备了，没有太难过。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赵橹的外貌，竟觉得自己像赵橹多于像赵樯.他和赵橹相比其他赵家人柔和的面相要显得更有棱角一些。赵洺不禁怀疑就是这样的面相预示着两人都要在外漂泊而不是在家守业或是简单的外出行商。

赵洺思考面相和命运的联系时，其他几人闲聊起来。

眼下已无外人，赵得自然说起茶田缩水的事。赵樯本不想说，但想到赵橹肯定已经观察到了，不明说反而不好。

“整个户陵现在都是这样。我本来觉得这里可能会好一点。”赵橹说，“我的幼骏里有个是左家的女孩子，他们那边也是，产业被星尘商人影响了，免试名额又不够，把小辈送出来另谋出路。”

“是了。星尘人来了，蝗虫过境。有什么能啃的都啃光了。”说话的是赵化。他是负责跟远地方的买主联络和护送茶叶的，对此感受由其深：“他们的东西说起来，也不比户陵产出来的好，就是便宜。搞得我们也不得不压价。”

“所以说，六十年前的妖兽之乱，户陵就该自己解决。这一找星尘帮忙，他们的势力就渗透进来了。他们生意本来就做得精，又很有组织。”赵得说，“但也跟我们自己有关系，户陵的一切都太老了，太隔绝了。货卖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来回就很麻烦。要像星尘自己境内，传送门造得跟网一样，当然方便得多了，运费也低。”

“也不光是传送门。那东西用起来本身就费灵石，再说他们要把货运来户陵，星尘的传送门也没几个能连到这里。”赵橹大胆提出看法。他现在觉得自己离家十几年，回家来地位似乎高了很多。以前赵得赵化要侃侃而谈了，从来不带他——当然他也看不上，嫌他们自以为是，谈的又很无聊。现在他要试探一下：“他们主要是那个……做生意的系统比较先进。我听路上遇到的星尘人说，他们做买卖不像这里的家族，会被门派强买强卖，自由很多。”赵橹此言虽是实话，他自己对星尘无论如何也称不上了解的——这么多年他又不是去星尘混了。

“这……倒不太对。门派说是强买强卖，很多时候还是家族占便宜——像鸥鹭宗，要没有他们买我们家的茶叶，这茶田还得在少一半，也不会有免试名额了。”赵樯说。他根本不想反驳赵橹，但他确实不认同，而且让赵得来反驳说不定双方就吵起来了。

“生意差一点，倒还在其次。”赵得突然说。众人看他，脸上都有了担忧的意味，只有赵橹不明就里，他也不知为何，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赵得说：“我最近一直在想，这个家族不能兴旺的原因是什么。茶叶少买一点，不过少赚点钱，不会动摇家族根本。这点长行真人说得对。我们家需要新一代的结丹修士，甚至元婴修士。”在他开口之前，除赵橹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讲什么了。听得厌烦的赵化眼睛上翻，瘫在椅子上起了呆。

“就是这样。”赵得搭在扶手上的两手一翻，一副“就是这样”的表情。

他又换上了黯然的表情，这也是大家熟悉的。

“我们老一辈，再有突破也有限了。”

赵洺身体一缩，接下来赵得就该说他了。

“而我的孙子，”赵得说了，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是有天赋的。”他手指向赵洺，脸朝向赵橹。这是在和赵橹说了。

赵洺有点生气了——就是赵得这样说说说，昨晚赵蒙才会让他去游试。

“嗯！确实是这样！”赵化突然重重地点头赞同。他此举有尝试打破赵得老一套的意思，不过对赵洺他同样是赞赏的。他说：“我看那些来鸥鹭宗参加试炼的散修，大都不扎实，有的修为比洺儿高的，一观他的气，也不过如此。洺儿天字高，他爹他爷爷教导得也细心，现在虽然斗法欠缺点，历练一番肯定是同修为里数一数二的了。”

赵橹一面点头称是，一面在心里暗算：十六岁，炼气七层。这个修为提升度，确实不错，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像左家妹子一样靠丹药堆起来的。如果那样，不足为奇，不是的话……那赵家可能真要起来了。

那边赵得又堆了一通赵洺如何如何优秀的话，赵洺很不好意思。然后赵得话锋一转，闻到赵橹其他几个幼骏。

“左家那个自不必说，另两个，我神识初略一扫，还算得上可以。不知人怎么样？”

合理的担心。散修普遍素质不高，加之贫穷，确实存在图谋不轨的可能。赵橹立刻表示，自己收幼骏那都是像收徒弟一样精挑细选的，不好的人绝对不会让他进来。接着他又问，是不是现在就让赵洺见一见面，互相熟悉一下。

赵得觉得这不错。

赵橹起身，示意赵洺过来，特意用了一个他觉得很帅的动作：头往一边歪一下。赵洺连忙跟上，将出门时，赵橹已走了几步远了，赵洺正要快步赶上，却被赵樯拦下。他伸手摘下了赵洺的玉佩，拍拍他的肩膀，说：“友好点。”

赵洺觉得父亲这是多此一举，他本来就没什么理由不友好，但也仅点点头，走了。

赵樯还想嘱咐说要事事低调的，想着儿子应该也能明白自己摘玉佩的用意，且赵橹已说了幼骏都是好人，没再说什么。

赵橹走在前面，没几步就意识到赵宅已大变样，他根本带不了路，最多通过神识知道幼骏们在哪里。于是他只好等赵洺来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