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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悦渐渐消散,他握着信纸,心怯踟蹰。沈越好意赠他良机,可他却已不知,该不该再追上前去,做那不散阴魂,徒惹人嫌。

作者有话说:

沈越(看似和蔼实则生气):你们俩都给我下基层去!!!

接下来有点儿田园生活嘿嘿。

——

①&②:《孟子?告子》

③:《论语?阳货》

? 第100章

沈越在乡间有座旧宅,并水田百亩、荒地百亩,水田以市价租给周遭山村百姓耕种,荒地贫瘠难开垦故长期闲置。辽洋种稻,五月初是插秧时节,现已进五月中旬,想看农耕,就不能耽搁。

做决定后,赵令僖带上沈府管事姑娘云涧连夜出发。

途中问起田庄详情,云涧简单回说,那间旧宅子在昙州东碧水村,出昙州城后向东行。路难走些,地方也偏,好在是清静,沈越刚致仕还乡那几年,每年都会去住两三个月,后来年纪渐长,经不起这番颠簸,那宅子就荒下了。

地偏路难行,怪不得临行前沈越千叮万嘱,说是要吃苦受累,叫她多多忍耐。

出城不久,马车颠簸起来,她扶着车壁,回想起沈越的回答:

“那首童谣内容通俗,较檄文更加易懂,故能飞速遍传九省,天下百姓因此确信靖肃公主狠毒不仁。而想重回京城,不仅要有智计武略,更要有天下百姓的支持。国之根本,在农与工,等你真正与百姓同心,得天下农工拥戴,怀先皇亲笔诏书,得位自是水到渠成。”

她问:“依老师来看,需要多久?”

沈越回答:“或许三年五年,或许十年八年,或许我合眼前都看不到那天。”

三年也好,十年也罢,她总要回去。

碧水村虽距富庶昙州不远,然贫瘠荒凉,在那儿能见京都不能见之景,能悟权贵不能悟之道。将眼睛放在边地乡野,熟悉百姓耕织之道,通晓黎民谋生之法,是她当有的历练。

然而出师不利,未抵田庄便因路途坎坷颠得脏腑易位,接连停车呕吐数次,等到路稍平坦些时,云涧与她顺了顺气后道:“娘子,先前忘记说了,老宅近处还有间庄子,年前住进去位身染疫病的公子,至今还在养病。等到了那边,和这间庄子的人,能不来往就尽量不要来往,免得染上疫病。”

她正头昏脑晕,肠胃泛酸,听云涧提醒只敷衍点头,却没记进心里。

隔了两日,靠近碧水村后,她叫停马车下车步行。路旁荒草丛生,经几次转弯,忽见烈日下水波粼粼,波光间点有翠色。云涧左右顾盼,抬手比划几下,指向东北边水塘:“这里开始往南,都是沈家的水田。大概有些迟,这几块田的秧苗已经插满了。”

“先到处走走看看。”田间微风吹过,清爽宜人,解去行路来的疲乏浊闷。她迎着风走过地头,听着偶尔几声鸟叫虫鸣,心情愈发舒畅。

经过几块无人水田,远处忽有动静。抬眼遮光望去,数枚褐点散在四处,时时后退,每退一步,田间便多抹碧痕。云涧提醒说,那就是租种沈家水田的佃农。佃农们背着背篓,身着褐衣,两袖高挽,裤脚上拉,赤脚裸踝踩在泥水里,蹚出圈圈涟漪。

她心有好奇,盯着看了许久。

佃农们从背篓中取出秧苗,退行时插进田地,待手中秧苗耗尽,再自背篓中取用,如此往复,并不复杂。

云涧稍作提醒,带她从旁绕行,到名佃农身侧问:“沈家管事在哪儿?”

佃农仍在俯身插秧,头也不抬,高声疑问:“你们是谁?”

“这位是喜娘子,自今日起,沈家庄子下的百亩水田和百亩荒地都归喜娘子管。你们交租、上工,也都由喜娘子管。”云涧在地头追着佃农的脚步,“管事今日不在田间吗?”

佃农插完一排秧苗,才走出水田放下背篓,稍抖抖两腿水珠淤泥后说:“管事在那头田里监工呢,我带你们去。”

她见佃农赤脚前行,四下看去,未见鞋履,暂先记在心上。等见到管事,带路佃农话不多说,一路小跑离开。

管事支着凉棚,架起躺椅,泡着新茶,本是优哉游哉。见到云涧后慌忙起身,笑问:“云姑娘怎么来了?这位是?”

“这位是喜娘子,老爷前几日将田地宅院一同货与喜娘子。”云涧取出几份契书示于管事,“这两日将庄子事务交接完后,你就回府里去,老爷另有安排。”

交接事宜由云涧操办,赵令僖遣白双槐与庄宝兴四处去寻,找见处空闲水田后急赶过去。庄宝兴从管事那儿讨来背篓秧苗,放在地头。

“去找根襻膊来。”她将裙角掖在腰间,褪下鞋袜露出双脚,又将中裤挽至膝下。脚底直触砂石混合的土地,硌得她又痒又疼,不由抬脚换位。再看田中淤泥浅水,稍作思索,便抬起右脚向水田踩去。

淤泥黏腻松软,右脚直直陷下,激得她浑身一颤,险些扑倒在水田中。继而踉跄两步,双脚便都陷入淤泥,踩起的浪花溅上衣裙,落下斑斑泥点。

“娘子——”白双槐气喘吁吁跑来,“这地儿找不来襻膊,但找到根麻绳,娘子不嫌弃的话可以暂代襻膊用。娘子要不愿意,我已经叫阿宝去附近庄子上问了,等等就能有信儿,再不济我去撕件衣裳,拿布条绑绑。”

“麻绳就麻绳吧。”她用麻绳代襻膊,将已经沾上污泥水渍的衣袖绑起,露出细白的胳膊,伸手向白双槐讨要秧苗。

白双槐仔细分开株秧苗递上,惊讶道:“娘子竟会插秧的吗?”

“这有何难?”她轻笑接过秧苗,俯身探腰。

却与她想得不同。

刚刚看那佃农插秧,一株株秧苗随意点在田间,比起投壶要简单许多。可当她探下腰时发现,她只能让自己在水田中站稳,但手中秧苗离水面还有距离。倘若压低上身,姿态便会滑稽难看,倘若蹲下身子,移动又成问题。

她回想了佃农在田中的模样,几经调整,终是将两膝稍曲,两脚微分,上身与水平齐,这才堪堪将第一株秧苗送入水中。然而手掌刚刚松开,那株秧苗便缓缓飘起。浮在水面的秧苗茎部曲折,随着水中涟漪打旋。

白双槐默不作声,又递送来一株秧苗。

她不服输,又将一株秧苗插下,以防万一,捏着根茎按在泥里许久,才慢慢松开手指。倒未飘起,却是歪斜在泥水下,只有苗尖露出水面。

几经尝试后,白双槐不由劝道:“娘子,要不找个佃农来问问?”

她看着眼前或东倒西歪、或沉浮不定的秧苗,有些泄气道:“以前从未学过这些,原是有诀窍的,我随你去找个人问问。”说着要直起身,却觉腰背僵硬,双膝弯曲难直,忙伸出手道:“小白,快扶一扶我。”

白双槐放下背篓,急忙跳进水田,搀着人慢慢站直身子,走上岸去。

“快到晌午了,眼看太阳越来越毒,娘子要不先去宅子里看看?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等午睡起身,再叫佃农到宅子里给娘子讲讲插秧的诀窍。我去让云姑娘吩咐下去,这小块水田给娘子留着。”白双槐帮她解下麻绳,用自己的衣摆给她擦去腿脚上的泥水。

她扶着白双槐,低头看到泡得发皱且满是泥沙的双脚,索性抛下鞋袜,赤脚走去宅子。一路被砂石?????硌得生疼,到宅中时,白双槐急急搬来座椅让她安坐,又叫来正在办理交接的云涧。云涧吩咐宅中烧锅热水与她洗脚,再寻来细竹签,仔细将涌进甲缝的沙子剔出。

“娘子心急了些。”云涧温笑说道,“往日娘子从未做过什么重活儿,哪有上来就进田里插秧的,那些佃农年年都干、天天劳作,尚且觉得辛苦得紧。何况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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