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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五四运动开始,作家别辟新途径,提高思想认识,涉笔以语体为主,把词藻纷披的文言小说,摈诸文坛之外,称之为“鸳鸯蝴蝶派”。指该派行文,缠绵悱恻,动辄有所谓“卅六鸳鸯同命鸟,一双蝴蝶可怜虫”等俳句,成为滥调。尤其以《玉梨魂》作者徐枕亚,为“鸳鸯蝴蝶派”的代表人物。实则以文采取胜,而骈散出之,始作俑者,当推唐代著《游仙窟》的张鷟为祖师。这部小说韵散并用,在我国已失传,却保存在日本,收入汪国垣校录的《唐人小说》中,上海古籍出版社付诸印行。直至清代,陈蕴斋(球)所作《燕山外史》。根据明冯梦祯所撰《窦生本传》,把窦绳祖遇合李爱故事,演衍为三万一千余言的骈俪小说,统体四六成文,当时吴展成认为千古言情之杰作。陈蕴斋,浙江嘉兴人,落落寡交,家贫卖画自给。这书本备插图,以短于资力,不得不作罢。窦绳祖为燕山人,因称《燕山外史》。此文错翠镂金,不参散句,那就比“鸳鸯蝴蝶派”还要“鸳蝴派”了。大兴胡文铨题词有云:“丽制推张鷟,新编托董狐。”可知他是《游仙窟》的继承者。那著《玉梨魂》的徐枕亚,属于再继承之后起,代表“鸳鸯蝴蝶派”是不够格的。此后学步枕亚,自郐而下,一味淫啼浪哭,甘居下流,凡此都归罪于枕亚,似乎尚须加以公允的评判。

枕亚生于光绪己丑年,名觉,别署徐徐、眉子、辟支、泣珠生、东海三郎、东海鲛人、青陵一蝶等,江苏常熟人。其兄啸亚,后易名天啸,别署天涯沦落人,著有《天啸残墨》《太平建国史》《神州女子新史正续编》《珠江画舫话沧桑》《天涯沦落人印话》,有海虞二徐之称。啸亚喜篆刻,枕亚擅书能诗,其父亦翰苑中人,著《自怡室杂钞》,有句云:“伴我寂寥饶别趣,一勤铁笔一勤诗。”深喜二子之能传其业,而书香不替哩。枕亚十一岁即作元旦诗“愁人那有随时兴,锣鼓声休到耳边”。及弱冠,积诗八百多首,己酉作客梁溪,诗稿散佚,及追忆若干,标之为《吟剩》。读书虞南师范学校,既而迁至虞山北麓的读书台,为梁昭明太子选文处,如此胜迹,益增潜修咀含之乐,为他生平最得力处。同里有陈啸虎、俞天愤、姚民哀、吴双热相交往,和双热尤为莫逆,啸亚、枕亚本届同气连枝,三人更订金兰之契。民国初年,周少衡(浩)在沪市江西路创办《民权报》,三人联翩应少衡之招,同任该报辑务。尚有李定夷、蒋箸超、包醒独等互执笔政,这时文艺篇幅,占很大版面,枕亚撰《玉梨魂》,双热撰《孽冤镜》,都为骈散式的说部,两篇相间登载,仿佛唱着对台戏,因此所称“鸳鸯蝴蝶派”双热亦与枕亚并列,均成“逆流”中人。

那《玉梨魂》究属是怎样的一部书?魏绍昌所编的《鸳鸯蝴蝶派研究资料》,在作品部分,载着《玉梨魂》的片段。有《全书内容提》,我不惮辞费,做个誊文公,把它录在下面:

“《玉梨魂》,徐枕亚著。全书三十章,民初发表于《民权报》,一九一三年九月出版单行本。写的是当时一个青年寡妇和一个家庭教师的恋爱故事。这个家庭教师叫何梦霞,苏州人。父亲潦倒以终,他自己又怀才不遇。因此,只不过二十来岁的人,就觉得世上的艰苦辛酸,都已尝尽,成天郁郁寡欢,多愁善感。那年,他被介绍到无锡的乡村小学来当教师,住在远房亲戚崔姓的家里。崔家只有一个老翁,一个媳妇,一个孙子,女儿在外地上学,儿子前两年死了,全家笼罩着一层寂寞凄怆的气氛。梦霞是崔老翁请去顺便教小孙子读书的。某日,梦霞看见庭前一棵梨树落了一地的花瓣,勾起一番哀思,于是效学林黛玉,将花瓣拾起,用土埋好,并立石为志,题名‘香冢’。不料到了晚上,他将就枕,忽然听得窗外有一阵幽咽的哭泣声,急忙披衣窥视,只见梨树之下,站着一位脂粉不施、缟衣素裙的美人,满面泪痕,哀痛欲绝。又一日,梦霞从学校回来,发觉室中少掉了一部他写的《石头记影事诗》稿本,却多了一朵曾在发髻上簪过的荼蘼花。梦霞又惊又喜,立写一信,交给每晚来上课的小学生,要他转交母亲。翌日,小学生带来了回信。从此梦霞和寡妇白梨影的恋爱,就这样开始了。这一对男女的感情非常热烈,然而他们都不敢打破当时礼教的设防,坚守着‘发乎情止乎礼’的古训。只是通通信,做做诗,借此吐露相思的苦闷。他们很少见面,即见了面,双方都拘束着、矜持着,不敢有所表示。一次,梨影病了,梦霞去慰问,两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句话也不说,流了几点眼泪,各人做了一首诗,写在纸上,给对方看看而已。梨影想自己决不能跟梦霞结合,就打算把小姑介绍给他,以弥补这个缺憾。事情得到崔翁的同意,已说定了,可是男女双方都很勉强。梦霞的心上人还是梨影,小姑也为这不自主的婚姻而伤怀。三个人都怨、都恨。小说着意剖析梨影那种陷入迷惘之中苦闷而不能自拔的心情,爱这个人而无法得到这个人,又舍不得放弃这个人。她要梦霞跟小姑结婚,其实就是藕断丝连的意思,那么成了自家的近亲,以后还能接近他。可是梦霞来信,却说:欲出奈何天,除非身死回。梨影百感交集,一面为梦霞误会了自己的深意而悲伤,一面又为梦霞这种坚定不渝的爱情而铭感。再这样做下去,要给家族诽议,社会指谪的,只有断绝的一途,要断绝,又只有死的一途,忧忧郁郁,梨影得了病而死了。死后不到半年,小姑也自怨自艾地死了,小姑死了一年多,梦霞参加革命战役,又在战场上死了。”

情节是这样,笔墨很纯洁,主题是抨击旧社会的封建礼教,为了婚姻不自由,牺牲了不知多少的男女青年,在当时来讲,这书是有进步思想的。全文在报上登载毕,即徇读者之请,刊为单行本,由民权出版社出版,不知重印了多少次,为民初最畅销的说部。第一版封面,出于吴兴沈伯诚手绘,封面作茶褐色,用玻璃版精印,在月色濛濛中,一澹妆婵娟,倚树饮泣。大约玻璃版不能多印,此后重版,封面易去,无复初版的工致了。书以“葬花”一章始,三十章“凭吊”结束。书中人的梦霞,即枕亚夫子自道,他确在无锡乡间蓉湖教过书,喜读《红楼梦》,著有《红楼梦余词》,由他的好友陈惜誓加以评点,如什么元春省亲、李纨教子、黛玉葬花、探春征社、湘云咏絮、香菱学诗、紫鹃试玉、小红遗帕、宝玉晤情、晴雯撕扇、宝钗论画等,凡六十阕,书中所谓《石头记影事诗》,即指此而言。据刘铁冷见告,梨娘、鹏郎,实有其人,云间沈东讷和枕亚同事,曾见到梨娘、鹏郎。

《民权报》对袁世凯的刺宋教仁,首先揭发,大肆挞伐,袁氏痛恨极了,但《民权报》设在租界江西路上,没法封闭它,结果釜底抽薪,不准该报销行内地,仅仅限于租界范围,销路不多,难于维持,只得停版。枕亚失了业,应上海中华书局的招请,编撰几本尺牍一类的书,既脱稿,那位主持辑政的沈瓶庵,随意窜改,几致面目全非,枕亚拂袖而去。恰巧这时胡仪、刘铁冷、沈东讷等合办《小说丛报》,创刊于一九一四年五月,以枕亚的《玉梨魂》声望很高,即请枕亚担任主编,别撰《雪鸿泪史》,在《丛报》上登载,这一下,轰动了许多读者。《雪鸿泪史》,故弄玄虚,托言为《玉梨魂》主人何梦霞的日记,首列识语,有云:“《玉梨魂》出书后,余乃得识一人,其人非他即书中主人翁梦霞之兄剑青也。剑青宝其亡弟遗墨,愿以重金易《雪鸿泪史》一册,余慨然与之曰:“此君家物也,余乌能而有之。”剑青喜,更出《雪鸿泪史》,一巨册示余,余受而读之,乃梦霞亲笔日记……余既读毕,乃请于剑青,为抄副本付刊……为之细分章节,每节缀以评语,以清眉目,凡与《玉梨魂》不同之点,无不指出。此后《玉梨魂》可以尽毁,而余于言情小说亦未免有崔灏上头之感。江郎才尽,从此搁笔矣。”实则都非事实,原来出于他一手笔墨。这书在《丛报》上没有登完,即抽印单行本,为什么这样急迫呢?是有原因的。那时接近年关,社中须付许多账款,单行本出版,读者争购,一切账款都靠此应付过去了。可是出版不久,就有人检举,其中部分诗词,是攫取他人的。枕亚也承认因为赶写匆促,不及自作,后当补易,以赎前愆。果然后来重作,把他人作品删去,笔墨也就一致了。

《玉梨魂》一书,既轰动社会,上海明星影片公司把这部小说,由郑正秋加以改编,搬上银幕,摄成十本。张石川导演,王汉伦饰梨娘,王献斋饰梦霞,任潮军饰鹏郎,郑鹧鸪饰崔翁,杨耐梅饰小姑筠倩,演来丝丝入扣,且请枕亚亲题数诗,映诸银幕上,女观众有为之揾涕。即而又编为新剧,演于舞台,吸引力很大。那《玉梨魂》一书,再版三版至无数版,竟销至三十万册左右。可是枕亚当初在《民权报》披露时,是不取稿酬的,此后印为单行本,乃民权出版社广告部马某私人所经营,版权归马某所有,对于枕亚,不给酬劳,枕亚是个文弱书生,憾之而无法对付。直至他自己在交通路创办清华书局,费了许多口舌,才得收回版权,作为购《雪鸿泪史》的赠品。各地又纷纷盗版,复有译为语体,称为《白话玉梨魂》,枕亚为之啼笑皆非。当之《雪鸿泪史》在《小说丛报》上抽出印单行本,枕亚别撰《棒打鸳鸯录》,具《红楼梦》的雏型,以补《丛报》之缺。及清华书局成立,把《棒打鸳鸯录》易名为《双鬟记》,由清华印为单本。又印了他的《余之妻》,及所编的《广谐铎》《谐文大观》。数量最大的,为《枕亚浪墨》四集,分说蠡、艺苑、艳薮、谭荟、杂纂,除他的长篇小说别刊外,凡他所作的零金碎玉,一股拢儿搜罗其中,复有短篇小说若干种、笔记若干种,以字数计,约一二百万言,洵属洋洋大观。小说如《自由鉴》《弃妇断肠史》《神女》《碎画》《红豆庄盗劫案》《芙蓉扇》《平回传信录》《洞并怨》《香莲塔》《蝶梦花魂录》《孤邨喋血记》,笔记如《经传井观》《辟支琐记》《曹腾室丛拾》《花花絮絮录》《清史拾遗》《诗话》《古艳集》等。他喜文虎为萍社巨子,录入他所作的谜说。他又喜诗钟,又录入他的分咏、碎锦、鸿爪、鼎足等格,标之为《诗梦钟声录》。该书局又复刊印了许指严的《新华秘记》、李涵秋的《侠凤奇缘》、姚鹓雏的《燕蹴筝弦录》、徐天啸的《天啸残墨》、闻在宥的《野鹤零墨》、蒋箸超的《诗话》、吴绮缘的《反聊斋》《菱蓉娘》等。又主辑《小说季报》,布面烫金,非常精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有原因的。那《小说丛报》风行一时,内部却发生了矛盾。枕亚是书生本色,没法对付人家,愤而脱离,办清华书局,主编《小说季报》,和《小说丛报》相竞争,多少带些赌气性质。《季报》每期容纳三十余万言,用上等瑞典纸印,成本较大,定价每册一元二角,这时的杂志,如《礼拜六》,每册只售一角,其他亦在四角以下,那《小说大观》,每册一元,购买力已成问题,销数不多。《季报》定价,更超出一元,那就使一般读者,望书兴叹了。枕亚为挽救计,每定全年,赠送天啸书屏联一幅、枕亚书四条,都是以宣纸手写的。但自一九一八年创刊,出至一九二〇年即停刊了。此后,枕亚遭到家庭变故,情绪殊恶,既沉溺于酒,又沾染了阿芙蓉癖,精神萎靡不振,惮于动笔,即《季报》所载的《让婿记》《蝶花梦》,都由许廑父代笔。又撰《刻骨相思记》,分上下集,登报征求预订,奈撰了上集,下集延搁着,没有办法应付,也由廑父捉刀。许出笔迅速,每晚可写万言,有“许一万”之称。此外,有《兰闺恨》及《花月尺牍》,为陈韬园代撰,《燕雁离魂记》,不知出于谁手?又《秋之魂》《泣珠记》,都有头无尾,没成全书。清华书局,奄奄无生气,难以维持下去,不得已,把所有书盘给福州路的大众书局,归樊剑刚其人发行。

枕亚的变故,是怎样一回事呢?他的母亲,满头脑的封建思想,性情暴戾,虐待媳妇,天啸夫人吟秋,不堪恶姑的凌辱,自刭而死,枕亚有《余归也晚》一文,述其事,如云:“嫂之死也,殆必有大不得已者,其致死之原因何在?嫂自知之,余兄亦知之,余虽未见,亦能知之,嫂知之而不能活,兄知之而不能求,余知之而并不能言。”为什么不能言?那是他在封建礼教之下,不能直揭母氏之恶,这是一种隐痛。不久,他的妻子蔡蕊珠,也不容于恶姑,硬逼枕亚和她离婚,他没有办法,举行假离婚手续,私下把蕊珠迎来上海,秘密同居,及生了孩子,产后失调,遽而逝世,他伤痛之余,撰了《亡妻蕊珠事略》《鼓盆遗恨集》《悼亡词》一百首,又《杂忆》三十首,也是为蕊珠而作。事有出于意外,那北京刘春霖状元的女儿沅颖,平素喜读枕亚的《玉梨魂》,又读到了《悼亡词》,深许枕亚为一多情种子,备置钦慕,由通信而诗词酬答,我索枕亚写一尺页,枕亚录寄给我《有赠》诗四首,下面不署名,我当时也不知其所赠者为何人,盖其恋爱史尚没有公开哩。诗云:

误赚浮名昧夙因,年年潦倒沪江滨。

却从蕊碎珠沉后,又遇花愁玉怨人。

凤絮劫中初入梦,绮罗丛里早抽身。

天公倘有相怜意,甘待妆台作弄臣。

心灰气绝始逢君,目极燕南日暮云。

瞥眼华年销绿鬓,铭心知己拜红裙。

余生未必情根断,不死终嫌世累纷。

等是有家抛不得,茫茫冤海一相闻。

断肠人听断肠词,渺渺关河寄梦思。

骨肉成仇为世诟,肺肝相示有天知。

鹃啼已是无声血,蚕蜕终多不了丝。

爱汝清才悲汝命,教人何计讳狂痴。

双修福慧误三生,忧患深时命易轻。

令我空挥闲涕泪,知君难得好心情。

尺书碧血缄身世,小印红钤识姓名。

鸣咽津沽一条水,为谁长作不平鸣。

大约过了半年,枕亚向刘家求婚,可是刘春霖认为择婿应是科第中人,徐枕亚是掉笔弄文写小说的,在门当户对上有些问题,犹豫不能决定。幸而沅颖出了点子,先由枕亚拜樊云门(樊山)为师,云门和春霖素有交谊,云门作伐,春霖也就应允了。不久,枕亚北上,举行结婚典礼(我藏有这帧结婚照,惜在浩劫中失去),当时《晶报》上登载《状元小姐下嫁记》记其事。枕亚曾为我写一扇面,右端钤着朱文小印“令娴夫婿”,可知沅颖尚有令娴的别署,也足见伉俪之笃。可是沅颖是娇生惯养的,下嫁之后,生活很不惯常,既而一病缠绵,就香消玉殒了。枕亚一再悼亡,颓丧消极,即消然回到常熟南乡黄泥镇。旋杭战军兴,他一筹莫展,人亦憔悴落拓,无复张绪当年。一天,他正仰屋兴嗟,忽有人叩门,家无应门之僮,自起招纳,来客挟纸一束,说自上海来,因慕徐先生的大名而求其法书,具备若干金作为润笔,他大喜收受。来客说,必须和徐先生亲洽,他自道姓名,即为本人。来客看他衣衫不整,颇加怀疑,经枕亚一再说明,才把纸束并润资付之而去,乃期取件,其人展视一下,谓这是伪品,徐先生的书法珠圆玉润,不是这样僵枯无力的,坚欲退件而索还原润。可是枕亚得此润金,早已易米,于是交涉不了,恰巧枕亚有友来访,知道这事,便斥私囊以代偿。实则枕亚固能书,以境遇恶劣,所作或稍逊色,不如以前的精力弥满,加之其人先存怀疑之心,以致有此误会。然枕亚的晚境可怜,真有不堪回首之慨哩。他贫病交迫,一九三七年逝世,一子无可依靠,由天啸携往重庆,不听教诲,天啸没有办法,只得任之。其时张恨水亦在重庆,大不以天啸为然,结果如何,不得而知了。

写到这儿,觉得尚有些可资谈助的,索性附在篇末。枕亚虽一时享着盛名,可是有名无实,生活一向是艰苦的,所以他所著的《刻骨相思记》书中主人江笑山,便隐射他自己。在第一回的楔子中,有这样几句话:“落落青衫,一文之钱不值;叠叠黄卷,千钟之粟何来?梦里名山事业,自知辜负千秋;眼前末路生涯,竟叹艰难一饭。”读之者为之一掬同情之泪。他曾编过《旭报》,时期很短。一九一六年,他创刊《小说日报》其中容纳长篇小说,如天愤的《薄命碑》,逸如的《未来之中国》,星海的《换巢鸾凤》,他的《余之妻》,也连载该报,后来都刊为单行本。该报停刊了数年,许廑父复刊《小说日报》,枕亚的《杂忆诗》,载在《日报》上,也是为悼亡而作,诗有注语,详述经过事迹,且登载了他的夫人蔡蕊珠的遗影。他又撰写短篇小说,如《侠央痴情》《战场客梦》《不自由的离婚》等,为“枕亚浪墨”的遗珠。又和吴双热合辑《锦囊》,其中大部分咏红楼人物及其他零星杂志。他嗜酒,某夜醉卧路旁,身边时计和资钱,被人窃去,乃作《酒话》,誓与曲生绝交,大约过了半个月,又复一杯在手了。有一次,和许廑父在清华书局对酌,各醺然有醉意,时为中午,一人力车夫把空车停在门侧而赴小饭摊谋果腹。廑父笑着对枕亚说:“请你坐着,我来拉车,一试身手。”枕亚俨然为乘客,廑父在附近拉了一个圈子,还到书局门前,骤然停下,枕亚在车座上几乎摔下来,才想到人力车夫到了目的地,把车杠缓缓放下,这是在力学上有讲究的,两人异口同声说:“什么微小的事,其中都有学问,不能忽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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