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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两块木板之间的缝隙指给他看。“安静点,等着。别让他们听见,你在给自己惹麻烦。”

我爸爸拿着枪,出现在我的视野内。亨利牵着马笼头,拉着马克来了。他松开手,掏出烟叶和烟纸,替我爸爸卷了一根烟,然后给自己卷了一根。他们抽烟的时候,马克的鼻子在栅栏边的枯草里嗅来嗅去。接下来,我爸爸开了门,他们带着马克往外走。亨利领着马克,从一条小径走到另一条小径上。他们在说话,但声音不大,我们听不见。马克又开始低头寻找新鲜的草叶,但这时节不可能找到的。我爸爸笔直地走开了,隔了一段距离,大约他觉得合适了,突然停下了脚步。亨利也从马克身边走开了,不过是侧着身子,仍然漫不经心地提着缰绳。我爸爸举起了枪,马克抬头看,仿佛注意到了什么,接着,我爸爸开了枪。

马克没有立刻就倒下来,而是摇摇摆摆,突然歪向一边,倒了下来,开始是侧躺,接着,翻滚着后背倒地,接着,他令人吃惊地在空中踢腿,踢了足足有几秒钟。亨利看见这场景,笑了,似乎马克在和他开玩笑。枪声响起时,莱尔德惊奇地呼了一口长气,呻吟一般,大声叫道:“他没死!”我觉得也是。但是,他的腿已经不动了。他又歪躺了下来,肌肉的颤抖渐渐平息。两个男人走了过去,以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看着他;他们弯腰检查他的前额,子弹就是从这里打进去的。这时候,我看见褐色的草地上有马克的血迹。

“现在,他们要剥他的皮,砍他的肉了。”我说,“咱们走吧。”我的腿有点颤抖,满心感激地跳进干草堆。“好了,你见过他们怎么杀马了。”我用祝贺的语气说,仿佛自己以前看过无数次似的,“我们来看看有没有猫在干草堆里生小猫吧。”莱尔德跳了起来。似乎他又变小了,听话了。我突然之间想起来他还小的时候,我是怎么带他到谷仓里来,叫他从梯子爬到顶梁上去。那也是个春天,干草堆还很矮。当时我之所以这么干,完全出于某种兴奋,希望出点事儿好让我到处去说。他穿了一件肥大的小外套,棕色和白色格子花纹的,是用我的一件衣服改小的。他听了我的话,一路爬上去,坐到了横梁上。干草堆远远地在他身下一边,另一边则是谷仓的地面,搁了一些老机器。然后,我就尖叫着跑去找爸爸:“莱尔德爬上房梁了!”爸爸来了,妈妈也来了,爸爸爬上梯子,轻声细语的,把莱尔德抱了下来,妈妈靠在梯子上开始哭。他们问我:“你为什么不看着他?”没有人知道真相。莱尔德还没有到能清楚说出真相的年龄,不过,每每我看见那件格子花纹外套挂在衣橱里,还有,当最后衣服不要了,被塞到破布袋里的时候,我都感觉到有什么压在肚子上,是一种无法根除的愧疚难过。

我看着莱尔德。莱尔德恐怕都不记得这件事儿了。我不喜欢他消瘦的深冬一般苍白的脸。他的表情不是惊恐,也没有不安,而是冷淡的,专心致志的。“听我说,”我的声音比往常更加清亮,还十分亲切,“你不会说的,对吧?”

“不说。”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发誓。”

“发誓。”他说。我一把拽过他背在后头的双手,以免他悄悄地交叉手指,说话不算数。即便发了誓,他也有可能做噩梦的时候把事儿说出来。我决定最好我努力让他把看到这一切的感受都说出来。不过我分身乏术。那天下午,我带着自己存的钱,和茱迪·卡诺瓦一起去朱比利看演出,演出把我们笑坏了。后来,我想应该没事儿了。

两个礼拜以后,我知道他们要杀弗洛拉了。头一天晚上我就知道了,我听到妈妈问干草准备好了没有,爸爸回答说:“哦,明天以后就只有那头母牛了,哪个礼拜放它出来吃草。”所以,我知道,早晨就要轮到弗洛拉了。

这一回,我没想看。这种事儿,只要看一次就好。看过以后,我也没有经常想那场景。不过,有时候,我在学校忙成一团的时候,或者站在镜子前梳头,想知道自己长大以后会不会漂亮的时候,整个场景便闪进我的脑海。我看见爸爸轻松地、熟练地端起枪,听见当马克在空中踢腿时亨利发出的笑声。我并没有强烈的恐慌或者反感情绪,也许城市里的孩子会这样,而我早已经非常习惯目睹动物死亡,我知道我们活着就需要它们死。但是,我仍然感觉有些羞愧,对爸爸和他的工作有了一种全新的谨慎态度,要保持距离的感觉。

那天天气很好,我们要去空地上转转,捡冬天的狂风扯断的树枝。他们叫我们干这活儿。另外,我们自己也想用树枝搭帐篷。我们听到了弗洛拉的嘶叫,接着是爸爸的声音、亨利的吼叫,我们赶紧往谷仓跑,想看看出了什么事儿。

马厩的门是敞开的。亨利刚刚把弗洛拉带出来,她挣脱了,在谷仓前的空地上奔跑,从这头狂奔到那头。我们爬上了栅栏,眼睁睁看着她跑,嘶叫,后腿支着身体站起来,腾跃,狂野得像一匹西部电影里的骏马,一匹未被驯服的农场马,而她只是一匹老去的拉车马,一匹栗红色的老母马而已。我们看得兴奋不已。我爸爸和亨利跟在她身后跑,试图抓住飞舞的缰绳。他们想把她挤进角落,她在他们两人之间一转身,他们离成功只差了一点。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在谷仓角落附近消失。我们听到她跨过栅栏时,栏杆发出的咔嗒咔嗒声。亨利狂吼:“她跑到田里去了!”

这就是说,她现在跳进了包围房子的L形田里,要是她到了中间,朝着小路方向跑,那儿的门是敞开的,今天上午卡车往田里开过。爸爸朝我吼,因为我在栅栏的另一头,离小路最近。“你去关门!”

我跑得很快。我跑过花园,经过挂着秋千的大树,跳过壕沟,跑上了小路。敞开的门就在这里。她还没有跑出去。我在公路上没有看见她的身影,她一定是跑到田的另一头去了。门很重,我把它从沙砾路上抬起来,沿着车道往前推,刚到一半,弗洛拉就跑进了我的视线。她朝我飞奔而来。要把链条锁拴住。莱尔德匆忙跳过壕沟,来帮我了。

我没有关上门,相反,我把它尽可能敞开。我并没有决定这么做,只是我确实这么做了。弗洛拉没有放慢速度,她笔直地从我面前跑过去,而莱尔德则跳上跳下,尖叫不已:“关门!关门!”其实已经晚了。过那么一会儿,亨利和爸爸会出现在田里,等他们看到时,就已经太晚了。他们只会看见弗洛拉往市区的公路飞奔,他们会以为我只是没有及时赶到。

他们没有浪费时间来盘问我。他们回到了谷仓,拿起刀和枪,放进了卡车,然后,卡车调头,一路颠簸地朝我们开过来。莱尔德喊他们:“让我也去吧,带我去吧!”亨利停下了车,让他上了车。他们走后,我关上了大门。

我想莱尔德会说出来的。我想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我。之前我从来没有违抗过爸爸的话。我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弗洛拉是跑不掉的,他们开卡车总能追上她。就算追不到她,今天下午,或者明天,也终归有人会看见她,然后给我们打电话。这个地方没有让她逃跑的开阔田野,这里只有农田。再说了,我爸爸付钱买了她,我们需要她的肉喂狐狸,我们需要狐狸养活我们。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爸爸再多花力气,而他的工作已经够辛苦了。要是爸爸知道了真相,就再也不会信任我了;他会觉得,我并不是永远站在他一边。我站在弗洛拉一边,这个立场,让我对谁都没有用了,即使是对弗洛拉,也没有用。但同样,我也并没有后悔;当她朝我跑过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大门敞开。

我回到家里,妈妈问:“那么乱,出了什么事儿?”我告诉她,弗洛拉踢倒了栅栏,跑了。“你可怜的爸爸。”她说,“这下他只好跑遍乡下去追她了。嗯,一点之前别想吃饭了。”她铺开了熨衣板。我本想告诉她。但是想了想,上楼,坐在我自己床上。

最近,我一直打算把我的那一半房间布置得别出心裁,我用一块旧花边窗帘铺在床上,用做裙子剩下的印花棉布给自己做了一个梳妆台。我打算在我和莱尔德的床之间放个什么当路障,隔开我的这一半和他的那一半。但在阳光下,花边窗帘不过是块肮脏的破布。晚上,我们也再没唱歌了。有一天晚上,我唱歌的时候,莱尔德说:“听起来真蠢。”我还是继续唱,但是第二天晚上,我就不唱了。反正,也不需要唱,我们已经不害怕了。我们知道那儿放的不过是旧家具,乱七八糟的杂物。我们不再遵守自己定的规矩。莱尔德睡着以后,我还是醒着,还是和自己讲故事,但即便是故事也有所不同,已经有了奇妙的改变。同样的开始,一个激动人心的危险处境,一场火灾,或者一头野兽,也许我救了大家;然后情况就变了,可能有人救了我,也许是我们学校的哪个男生,甚至可能是我们的老师,坎贝尔先生,他喜欢胳肢女生。这种故事中最详细的往往是我的样子,比如我的头发有多长,我穿了什么衣服,等我把这些细节想出来以后,故事中真正激动人心的部分早已消失了。

一点以后,卡车才回来,后头用防水油布盖着,这就意味着底下放的是肉。妈妈把菜饭又热了一遍。亨利和爸爸换掉了血淋淋的外衣,换上了在谷仓劳动的普通工作服。他们在水池里把脖子、脸和胳膊都洗了一遍,水溅到了他们的头发上,他们又梳了头发。莱尔德举起胳膊,炫耀上面的一道血迹:“我们朝老弗洛拉开枪。”他说,“把它切成五十片。”

“哦,我不想听。”妈妈说,“还有,你这个样子,别上桌子。”

爸爸让他去把血迹洗掉。

我们坐了下来,爸爸说谢谢恩典,亨利把他的口香糖粘在叉子上,他向来都是这么干的,等他拿下来的时候,我们就会赞叹口香糖的花纹。我们开始传递碗,里面有热气腾腾的煮过头的蔬菜。莱尔德隔着桌子,看着我,清晰地、骄傲地说:“总之,让弗洛拉跑掉,是她的过错。”

“什么?”爸爸问。

“她本可以关上门的。但她没有。她开着门,故意让弗洛拉跑掉。”

“是吗?”爸爸问。

桌上的每个人都在看我。我点点头,费很大劲咽下了食物。可耻的是,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爸爸发出简短的反感:“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没有回答。我放下叉子,等着他们叫我从桌边走开,没有抬头。

但是没有。大家都沉默了片刻,然后,莱尔德指出了一个事实。“她在哭。”

“没关系。”爸爸回答,一种听天由命的语气,甚至还有点幽默感,他说的一句话,永远赦免了我,也放逐了我。“她只是个女孩子。”

我没有反对,即使心里也没有反对。也许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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