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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柟因想汪知县几遍要看园景,却俱中止,今趁此菊花盛时,何不请来一玩?也不枉他一番敬慕之情,即写帖儿,差人去请次日赏菊。家人拿着帖子,来到县里,正值知县在堂理事,一径走到堂上跪下,把帖子呈上,禀道:“家相公多拜上老爷,园中菊花盛开,特请老爷明日赏玩。”汪知县正想要去看菊,因屡次失约,难好启齿,今见特地来请,正是穵耳当招,深中其意,看了帖子,乃道:“拜上相公,明日早来领教。”那家人得了言语,即便归家回覆家主道:“汪大爷拜上相公,明日绝早就来。”那知县说明日早来,不过是随口的话,那家人改做绝早就来,这也是一时错讹之言。不想因这句错话上,得罪于知县,后来把天大家私,弄得罄尽,险些儿连性命都送了。正是:舌为利害本,口是祸福门。

当下卢柟心下想道:“这知县也好笑,那见赴人筵席有个绝早就来之理。”又想道:“或者慕我家园亭,要尽竟日之游。”

分付厨夫:“大爷明日绝早就来,酒席须要早些完备。”那厨夫所见知县早来,恐怕临时误事,隔夜就手忙脚乱收拾。卢柟到次早分付门上人:“今日若有客来,一概相辞,不必通报。

又将个名帖,差人去邀请知县。不到朝食时,酒席都已完备,排设在园上燕喜堂中。上下两席,并无别客相陪。那酒席铺设得花锦相似。正是:富家一席酒,穷汉半年粮。

且说知县那日早衙投文已过,也不退堂,就要去赴酌。因见天色太早,恐酒席未完,吊一起公事来问。那公事却是新拿到一班强盗,专在卫河里打劫来往客商,因都在娼家宿歇,露出马脚,被捕人拿住解到本县,当下一讯都招。内中一个叫做石雪哥,又扳出本县一个开肉铺的王屠,也是同伙,即差人去拿到。知县问道:“王屠,石雪哥招称你是同伙,赃物俱窝顿你家,从实供招,免受刑罚。”王屠禀道:“爷爷,小人是个守法良民,就在老爷马足下开个肉铺生理,平昔间就街市上不十分行走,那有这事?莫说与他是个同伙,就是他面貌,从不曾识认。老爷不信,拘邻里来问,平日所行所为,就明白了。”知县又叫石雪哥道:“你莫要诬陷平人,若审出是扳害的,登时就打死你这奴才。”石雪哥道:“小的并非扳害,真实是同伙。”王屠叫道:“我认也认不得你,如何是同伙?”石雪哥道:“王屠,我与你一向同做伙计,怎么诈不认得?就是今日,本心原要出脱你的,只为受刑不过,一时间说了出来,你不要怪我。”王屠叫屈连天道:“这是那里说起?”

知县喝交一齐夹起来,可怜王屠夹得死而复苏,不肯招承。这强盗咬定是个同伙,虽夹死终不改口。是巳牌时分夹起,日已倒西,两下各执一词,难以定招。此时知县一心要去赴宴,已不耐烦,遂依着强盗口词,葫芦提将王屠问成斩罪,其家私尽作赃物入官。画供已毕,一齐发下死囚牢里,即起身上轿,到柟家去吃続E不题。

你道这强盗为甚死咬定王屠是个同伙?那石雪哥当初原是个做小经纪的人,因染了时疫症,把本钱用完,连几件破家伙也卖来吃在肚里。及至病好,却没本钱去做生意,只存得一只锅儿,要把去卖几十文钱,来营运度日。旁边却又有些破的,生出一个计较:将锅煤拌着泥儿涂好,做个草标儿,提上街去卖。转了半日,都嫌是破的,无人肯买。落后走到王屠对门开米铺的田大郎门首,叫住要买。那田大郎是个近觑眼,却看不出损处,一口就还八十文钱。石雪哥也就肯了。

田大郎将钱递与石雪哥,接过手刚在那里数明。不想王屠在对门看见,叫道大郎:“你且仔细看看,莫要买了破的。”这是嘲他眼力不济,乃一时戏谑之言。谁知田大郎真个重新仔细一看,看出那个破损处来,对王屠道:“早是你说,不然几乎被他哄了,果然是破的。”连忙讨了铜钱,退还锅子。

石雪哥初时买成了,心中正在欢喜,次后讨了钱去,心中痛恨王屠,恨不得与他性命相博。只为自己货儿果然破损,没个因头,难好开口,忍着一肚子恶气,提着锅子转身,临行时,还把王屠怒目而视,巴不能等他问一声,就要与他厮闹。那王屠出自无心,那个去看他。石雪哥见不来招揽,只得自去。不想心中气闷,不曾照管得脚下,绊上一交,把锅子打做千百来块,将王屠就恨入骨髓。思想没了生计,欲要寻条死路,诈那王屠,却又舍不得性命。没甚计较,就学做夜行人,到也顺溜,手到擒来。做了年余,嫌这生意微细,合入大队里,在卫河中巡绰,得来大碗酒、大块肉,好不快活。

那时反又感激王屠起来,他道是当日若没有王屠这句话,卖成这只锅子,有了本钱,这时只做小生意过日,那有恁般快活。及至恶贯满盈,被拿到官,情真罪当,料无生理,却又想起昔年的事来:那日若不是他说破,卖这几十文钱做生意度日,不见致有今日。所以扳害王屠,一口咬定,死也不放。

故此他便认得王屠,王屠却不相认。后来直到秋后典刑,齐绑在法场上,王屠问道:“今日总是死了,你且说与我有甚冤仇,害我致此?说个明白,死也甘心。”石雪哥方把前情说出。

王屠连喊冤枉,要辨明这事。你想:此际有那个来采你?只好含冤而死。正是:只因一句闲言语,断送堂堂六尺躯。

闲话休题,且说卢柟早上候起,已至巳牌,不见知县来到,又差人去打听,回报说在那里审问公事。卢柟心上就有三四分不乐,道:“既约了绝早就来,如何这时候还问公事?”

停了一回,还不见到,又差人去打听,来报说:“这件公事还未问完哩。”卢柟不乐有六七分了,想道:“是我请他的不是,只得耐这次罢。”

俗语道得好:“等人性急。”略过一回,又差人去打听,这人行无一箭之远,又差一人前来,顷刻就差上五六个人去打听。少停一齐转来回覆说:“正在堂上夹人,想这事急切未得完哩。”卢柟听见这话,凑成十分不乐,心中大怒道:“原来这俗物,一无可取,却只管来缠帐,几乎错认了,如今幸尔还好。”即令家人掀开下面这卓酒席,走上前居中向外面坐,叫道:“快把大杯洒热酒来,洗涤俗肠。”家人都禀道:“恐大爷一时来到。”卢柟睁起眼喝道:“唗!还说甚大爷?我这酒可是与俗物吃的么?”家人见家主发怒,谁敢再言?只得把大杯斟上,厨下将肴馔供出,小奚在堂中宫商迭奏,丝竹并呈。

卢柟饮了数杯,又讨出大碗,一连吃上十数多碗,吃得性起,把巾服都脱去了,跣足蓬头,踞坐于椅上,将肴馔撤去,止留果品案酒,又吃上十来大碗,连果品也赏了小奚,惟饮寡酒。又吃上几碗。卢柟须量虽高,原吃不得急酒,因一时恼怒,连饮了几十碗,不觉大醉,就靠在卓上齁齁睡去。家人谁敢去惊动,整整齐齐,都站在两旁伺候。

里边卢柟便醉了,外面管园的却不晓得。远远望见知县头踏来,急忙进来通报。到了堂中,看见家主已醉,到吃一惊道:“大爷已是到了,相公如何先饮得这个模样?”众家人听得知县来到,都面面相觑,没做理会,齐道:“那卓酒便还在,但相公不能勾醒,却怎好?”管园的道:“且叫醒转来,扶醉陪他一陪也罢。终不然特地请来,冷淡他去不成。”众家人只得上前叫唤,喉咙都喊破了,如何得醒?渐渐听得人声喧杂,料道是知县进来,慌了手脚,四散躲过。单单撇下卢柟一人。只因这番,有分教:佳宾贤主,变为百世冤家;好景名花,化作一场春梦。正是:盛衰有命天为主,祸福无门人自生。

且说汪知县离了县中,来到卢家园门首,不见卢柟迎接,也没有一个家人伺候,从人乱叫:“门上有人么?快去通报,大爷到了。”并无一人答应。知县料是管门的已进去报了,遂分忖:“不必呼唤。”竟自进去,只见门上一个匾额,白地翠书“啸圃”两个大字。进了园门,一带都是柏屏,转过湾来,又显出一座门楼,上书“隔凡”二字。过了此门,便是一条松径。绕出松林,打一看时,但见山岭参差,楼台缥缈,草木萧疏,花竹围环。知县见布置精巧,景色清幽,心下暗喜道:“高人胸次,自是不同。”但不闻得一些人声,又不见卢柟相迎,未免疑惑,也还道是园中径路错杂,或者从别道往外迎我,故此相左。一行人在园中,任意东穿西走,反去寻觅主人。

次后来到一个所在,却是三间大堂。一望菊花数百,霜英灿烂,枫叶万树,拥若丹霞,橙橘相亚,累累如金。池边芙蓉千百株,颜色或深或浅,绿水红葩,高下相映,鸳鸯凫鸭之类,戏狎其下。汪知县想道:“他请我看菊,必在这个堂中了。”径至堂前下轿。走入看时,那里见甚酒席,惟有一人蓬头跣足,居中向外而坐,靠在卓上打齁,此外更无一个人影。从人赶向前乱喊:“老爷到了,还不起来。”汪知县举目看他身上服色不像以下之人,又见旁边放着葛巾野服,分付且莫叫唤,看是何等样人。那常来下帖的差人,向前仔细一看,认得是卢柟,禀道:“这就是卢相公,醉倒在此。”汪知县闻言,登时紫了面皮,心下大怒道:“这厮恁般无理。故意哄我上门羞辱。”欲得教从人将花木打个稀烂,又想不是官体,忍着一肚子恶气,急忙上轿,分付回县。

轿夫抬起,打从旧路,直至园门首,依原不见一人。那些皂快,没一个不摇首咋舌道:“他不过是个监生,如何将官府恁般藐视?这也是件异事。”知县在轿上听见,自觉没趣,怒恼愈加,想道:“他总然才高,也是我的治下,曾请过数遍,不肯来见;情愿就见,又馈送银酒,我亦可为折节敬贤之至矣。他却如此无理,将我侮慢。且莫说我是父母官,即使平交,也不该如此。”到了县里,怒气不息,即便退入私衙不题。

且说卢卢柟这些家人小厮,见知县去后,方才出头,到堂中看家主时,睡得正浓,直至更余方醒。众人说道:“适才相公睡后,大爷就来,见相公睡着,便起身而去。”卢柟道:“可有甚话说?”众人道:“小人们恐难好答应,俱走过一边,不曾看见。”卢柟道:“正该如此!”又懊悔道:“是我一时性急,不曾分付闭了园门,却被这俗物直至此间,践污了地上。”

教管园的,明早快挑水将他进来的路径扫涤干净,又着人寻访常来下帖的差人,将向日所送书仪并那坛泉酒,发还与他。

那差人不敢隐匿,遂即到县里去缴还,不在话下。

却说汪知县退到衙中,夫人接着,见他怒气冲天,问道:“你去赴宴,如何这般气恼?”汪知县将其事说知。夫人道:“这都是自取,怪不得别人。你是个父母官,横行直撞,少不得有人奉承,如何屡屡卑污苟贱,反去请教子民。他总是有才,与你何益?今日讨恁般怠慢,可知好么。”汪知县又被夫人抢白了几句,一发怒上加怒,坐在交椅上,气愤愤的半晌无语。夫人道:“何消气得,自古道:‘破家县令。’”只这四个字,把汪知县从睡梦中唤醒,放下了怜才敬士之心,顿提起生事害人之念。当下口中不语,心下踌躇,寻思计策安排卢生:“必置之死地,方泄吾恨。”当夜无话。

汪知县早衙已过,次日唤一个心腹令史,进衙商议。那令史姓谭名遵,颇有才干,惯与知县通赃过付,是一个积年猾吏。当下知县先把卢柟得罪之事叙过,次说要访他过恶参之,以报其恨。谭遵道:“老爷要与卢柟作对,不是轻举妄动的,须寻得一件没躲闪的大事,坐在他身上,方可完得性命。

那参访一节恐未必了事,在老爷反有干碍。”汪知县道:“却是为何?”谭遵道:“卢柟与个人原是同里,晓得他多有大官府往来,且又家私豪富。平昔虽则恃才狂放,却没甚违法之事。总然拿了,少不得有天大分上到上司处挽回,决不致死的田地。那时怀恨挟仇,老爷岂不反受其累?”江知县道:“此言虽是,但他恁般放肆,定有几件恶端,你去细细访来,我自有处。”谭遵答应出来,只见外边缴进原送卢柟的书仪、泉酒。知县见了,转觉没趣,无处出气,迁怒到差人身上,说道不该收他的回来,打了二十毛板,就将银酒都赏了差人。正是:劝君莫作伤心事,世上应多切齿人。

话分两头。却说浮丘山脚下有个农家,叫做钮成,老婆金氏。夫妻两口,家道贫寒,却又少些行止,因此无人肯把田与他耕种,历年只在卢卢柟家做长工过日。二年前,生了个儿子,那些一般做工的,同卢家几个家人斗分子与他贺喜。论起钮成恁般穷汉,只该辞了才是,十分情不可却,称家有无,胡乱请众人吃三杯,可也罢了。不想他却去弄空头,装好汉,写身子与卢柟家人卢才,抵借二两银子,整个大大筵席款待众人。邻里尽送汤饼,热烘烘倒像个财主家行事。外边正吃得快活,那得知孩子隔日被猫惊了,这时了帐,十分败兴,不能勾尽欢而散。

那卢才肯借银子与钮成,原怀着个不良之念。你道为何?

因见纽成老婆有三四分颜色,指望以此为繇,要勾搭这婆娘。

谁知缘分浅薄,这婆娘情愿白白里与别人做些交易,偏不肯上卢才的椿儿,反去学向老公说卢才怎样来调戏。钮成认做老婆是个贞节妇人,把卢才恨入骨髓,立意要赖他这项银子。

卢才踅了年余,见这婆娘妆乔做样,料道不能勾上钩,也把念头休了,一味索银。两下面红了好几场,只是没有。有人教卢才个法儿道:“他年年在你家做长工,何不耐到发工银时,一并扣清,可不干净?”卢才依了此言,再不与他催讨,等到十二月中,打听了发银日子,紧紧伺候。

那卢柟田产广多,除了家人,顾工的也有整百,每年至十二月中预发来岁工银。到了是日,众长工一齐进去领银。卢柟恐家人们作弊,短少了众人的,亲自唱名亲发,又赏一顿酒饭。吃个醉饱,叩谢而出。刚至宅门口,卢才一把扯住钮成,问他要银。那钮成一则还钱肉痛,二则怪他调戏老婆,乘着几杯酒兴,反撒赖起来,将银塞在兜肚里,骂道:“狗奴才。

只欠得这丢银子,便空心来欺负老爷。今日与你性命相博。”

当脑撞一个满怀。卢才不曾堤防,踉踉跄跄倒退了十数步,几乎跌上一交,恼动性子,赶上来便打。那句“狗奴才”却又犯了众怒,家人们齐道:“这厮恁般放泼。总使你的理直,到底是我家长工,也该让我们一分。怎地欠了银子,反要行凶?

打这狗亡八。”齐拥上前乱打。常言道:“双拳不敌四手。”钮成独自一个,如何抵当得许多人,着实受了一顿拳脚。卢才看见银子藏在兜肚中,扯断带子,夺过去了。众长工再三苦劝,方才住手,推着钮成回家。

不道卢柟在书房中隐隐听得门首喧嚷,唤管门的查问。他的家法最严,管门的恐怕连累,从实禀说。卢柟即叫卢才进去,说道:“我有示在先,家人不许擅放私债,盘算小民,如有此等,定行追还原券,重责逐出。你怎么故违我法:却又截抢工银,行凶打他?这等放肆可恶。”登时追出兜肚银子并那纸文契,打了二十,逐出不用,分付管门的:“钮成来时,着他来见我,领了银券去。”管门的连声答应,出来,不题。

且说钮成刚吃饱得酒食,受了这顿拳头脚尖,银子原被夺去,转思转恼,愈想愈气。到半夜里,火一般发热起来,觉道心头胀闷难过,次日便爬不起。至第二日早上,对老婆道:“我觉得身子不好,莫不要死?你快去叫我哥哥来商议。”自古道:“无巧不成话。”元来钮成有个嫡亲哥子钮文,正卖与令史谭遵家为奴。金氏平昔也曾到谭家几次,路径已熟,故此教他去叫。当下金氏听见老公说出要死的话,心下着忙,带转门儿,冒着风寒,一径往县中去寻钮文。

那谭遵四处察访卢柟的事过,并无一件;知县又再三催促,到是个两难之事。这一日正坐在公廨中,只见一个妇人慌慌张张的走入来,举目看时,不是别人,却是家人钮文的弟妇。金氏向前道了万福,同道:“请问令史,我家伯伯可在么?”谭遵道:“到县门前买小菜就来,你有甚事恁般惊惶?”

金氏道:“好教令史得知:我丈夫前日与卢监生家人卢才费口,夜间就病起来,如今十分沉重,特来寻伯伯去商量。”谭遵闻言,不胜欢喜,忙问道:“且说为甚与他家费口?”金氏即将与卢才借银起,直至相打之事,细细说了一遍。谭遵道:“原来恁地。你丈夫没事便罢,有些山高水低,急来报知,包在我身上,与你出气。还要他一注大财乡,彀你下半世快活。”

金氏道:“若得令史张主,可知好么。”正说间,钮文已回。金氏将这事说知,一齐同去。临出门,谭遵又嘱忖道:“如有变故,速速来报。”钮文应允。离了县中,不消一个时辰,早到家中。推门进去,不见一些声息,到床上看时,把二人吓做一跳。元来直僵僵挺在上面,不知死过几时了。金氏便号淘大哭起来。正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

那些东邻西舍听得哭声,都来观看,齐道:“虎一般的后生,活活打死了。可怜,可怜。”钮文对金氏说道:“你且莫哭,同去报与我主人,再作区处。”金氏依言,锁了大门,嘱付邻里看觑则个,跟着钮文就走。那邻里中商议道:“他家一定去告状了。地方人命重情,我们也须呈明,脱了干系。”随后也往县里去呈报。其时远近村坊尽知钮成已死,早有人报与卢柟原是疏略之人,两日钮成不去领这银券,连其事却也忘了,及至闻了此信,即差人去寻获卢才送官。那知卢才听见钮成死了,料道不肯干休,已先桃之夭夭,不在话下。

且说钮文、金氏一口气跑到县里,报知谭遵。谭遵大喜,悄悄的先到县中,禀了知县,出来与二人说明就里,教了说话,流水写起状词,单告卢柟强占金氏不遂,将钮成擒归打死,教二人击鼓叫冤。钮文依了家主,领着金氏,不管三七念一,执了一块木柴,把鼓乱敲,口内一片声叫喊:“救命。”

衙门差役,自有谭遵分付,并无拦阻。汪知县听得击鼓,即时升堂,唤钮文、金氏至案前。才看状词,恰好地邻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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