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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关东还是面无表情:“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当你离开岭北卧虎岭。这个小个子兽医就联系上了冯麟阁和金寿山!”

唐镇东一愣,手里的酒碗啪的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你说什么?张小个子拉住了金寿山?”

“绝错不了!我们江当家的也早就注意这个人了。狐性多疑,反复无常,必然为祸关东。”

唐镇东沉思良久:“各位,龙潭山的典鞭,唐某不便参加。有这个张小个子,洋人也不好打。我明天一早下山,回卧虎岭!”

那时,于显龙还不知道张作霖的厉害。反之,对这个来势汹汹,牛哄哄的唐镇东很是看不起。

虎头蛇尾,被人家几句话就打了。

离开棋盘山的时候,于显龙再也没见到小关东。不过走出天窑子大寨的时候,他的柞木棍子赫然静放在门边的墙角上。于显龙浑不在意,随手拿了过来。

黑白子根本不在乎唐镇东怎么样,反倒拉着于显龙再三致意,十分亲热。可是他那沙哑如刀的声音,让他一阵阵起鸡皮疙瘩,他恨不得立刻逃离下山。

当他握了一下手里的柞木棍子,一股暖流立刻流遍全身,脚上像灌了铅坨子,每走一步都十分沉重。

唐镇东有点怪他磨磨蹭蹭,黑白子却喋喋不休,盛赞他的人品作为,颇有惺惺相惜的意思。步出头一道山门,按绿林道的规矩,该上瞎蒙了。于显龙准备好了自己的长短家伙,一转身准备站好让他们蒙上眼睛。可就在一转瞬之间,他仿佛看见天窑子木刻楞里有一双眼睛,同时左边的松树后面也有一只眼睛。

还没等他看清楚,眼前一黑,被蒙上了。

来到胡老皮的马缨铺,唐镇东胡乱吃了一点东西就跟匆匆跟于显龙话别。

他告诉于显龙,回到卧虎岭收拾了张作霖,他再来拜会飞龙岭双龙。

于显龙心里暗骂,你个孙子既然瞧不起那个姓张的兽医,何必吓得这个熊色?那个姓张的兽医既然这么厉害,你干嘛不把他收拾了。把屁股擦干净出来咋呼。

唐镇东匆匆走了,于显龙却不愿意回去。

胡家集虽然远远比不了龙湾镇,比不了白家园子、桦树岗子,可是这里毕竟是人间烟火,再不是胡子窝。

他心里暗自誓,只要救出娘,上刀山下火海也得闯出胡子窝,回龙湾镇去!他走进胡家集公鸡店买了个铺位住了下来。

这家大车店这家大车店名字也很特别,公鸡打鸣。意思是只要公鸡一叫,赶车的就得起身,鸡叫三遍大车离店。三遍之后哪怕再滞留半个时辰都得算一整天。跟丁寡妇的山丁子大车店相差太远了。

房间的地面,铺着被踩得黑乎乎长满泥土的红砖,坑坑洼洼的,有的地方已经见了泥底,一看就知道这大车店是很有年头的了;高粱秆蘼子炕席有点儿残破,每个铺位上摆放着一张被子,上面放着一个枕头,又脏又旧。

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头,歪嘴子,脸色蜡黄蜡黄的,盘腿坐在他身边。那人脱下黝黑亮的大棉袄,把两个袖筒子从外向里翻过来,开始捉虱子了。就见他顺着袖筒子的针线缝,左右手两个大拇指的指甲盖儿不停地对撞、挤压,显得十分熟练,每对撞、挤压一次,就听见嘎嘣一声。嘎嘣,嘎嘣,随着不停地嘎嘣声,他的两个大拇指甲染红了鲜血,就见他分别把两个大拇指伸进嘴里,一个劲儿地嘬(吸吮),一直到把两个大拇指嘬得漂白才拉倒。

于显龙一翻身,抓起那根柞木棍子,歪嘴老头看了一眼,连忙转过身挪开了。柞木棍子依然暗红光,他不知道自己和唐镇东小关东喝酒的时候,这条棍子去了哪里。他反复摸索,忽然觉得棍身有些异样。

于显龙呼地一声坐起来,来到窗下仔细观看。但见那条棍子接近末端三寸左右,被人浅浅地划了三道划痕!

三,三儿;自己的在于家大院,娘就叫自己三儿!

娘!

于显龙热泪奔涌,握着棍子向着棋盘山跪了下去……

于显龙在那肮脏不堪的大车店一连住了三天,他又是枪又是刀,吓得那店主把正炕的炕头儿让给了他。这也是江湖规矩,关东大车店的正房炕头儿十之八九是给胡子留着压炕的。

每当胡子撂管儿猫冬,无家可归的胡子们就投奔大车店,不挑理儿、不惹事儿、不差钱儿,一住就是一个冬天。有这种人压住炕头子,有来找麻烦挑事儿的也得掂量掂量。

炕上一张油腻的小饭桌,桌上一碟儿花生米,一盘儿酸菜炖粉条儿,一壶老白干。于显龙头也不抬,抚摸着柞木棍子自斟自饮。

于显龙思念母亲,也思念秦闺儿,也不由得想起郎占山。他应该和丁寡妇在一起了吧?不知道秦闺儿在干娘那大神家里过得怎么样?

于显龙正在胡思乱想,大车店外一阵骚乱。一队身着大清官服的胸前背后写着一个大大的兵字的清兵,闯进了大车店空旷的院子。

看着院子里咋咋呼呼,敲诈车老板子店伙计的官兵,于显龙一咬牙。所谓当一天胡子怕一辈子兵,胡子见官军非打即逃。于显龙毕竟江湖阅历太浅,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大清官兵?

逃是逃不了了,准备开尅!

房门一响,官兵已经闯进外间了。随着一声呼喊,一个被捆做一团的人被一脚踹了进来。

是尕尕狐!

因为似曾相识,于显龙记得他;可是这个尕尕狐早就忘了那天站在唐镇东身后那个小胡子了。

随着尕尕狐被踹进来,跟着闯进来五六个官军,其中还有个手拿单橛子的军官。

于显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军官乜斜着眼睛,靠到炕边来。于显龙拿眼一扫,这个军官有四十多岁,耸肩缩脖,最明显的是他那双斗鸡眼。

“你,干啥的?”

于显龙也不正眼看他坐在炕里边,两手插在裆里,一副悠然自得,旁若无人的样子。尕尕狐背倒捆着双手,扔在黝黑肮脏的地面上,惊恐的看着他。

“齐把总问你话哪。耳朵塞驴毛啦?”

那官军伸手来抓于显龙,于显龙左手一横柞木棍子右手七星子啪啪连,两名官军应声倒在大炕之下。

那个姓齐的把总一惊非小,伸手拽出单橛子对准了于显龙。于显龙飞起一脚将饭桌踢飞起来,砸在齐把总面门上。

啪啪啪,又是三枪!

一个官军被打倒,其他人一声嚎叫,拉着被砸得七荤八素的齐把总退了出去。于显龙插起七星子,一伸手从脏被子底下拽出水连珠,咔啦拉开大栓,推上子弹,扑到了窗户跟前。

啪!齐把总正要上马,被于显龙一枪打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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