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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客车缓缓滑过最后一段山路,停在猫城外的羽江长桥边。

粗暴的呼喝声让众人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到站了!到站了!桥上不能通车,就在这里下。”一夜的颠簸之后,乘客们早已疲惫不堪,纷纷赶着起身。

坐在最前面的石明亮率先下车,一出车门,他顿感气温陡降,湿寒之气扑面而来,如冰冷的刀锋掠过脸颊,一阵刺痛。石明亮戴上雪帽,又拉起防风外套的领子,依然感到寒冷彻骨。他举目望去,羽江长桥如一弯新月横跨在江面上,江水拍打堤岸激起雾气氤氲,对岸猫城的城墙隐约如水墨画,只余淡淡的一点痕迹。

同车的人在桥墩前的空地上整理行李,那多嘴的中年男人站在石明亮身旁,不停地咒骂着:“短命的天气,这鬼地方不是下雨就是刮风,这日子没法过了。”人群里有人接口道:“说这些屁话管什么用,有本事离了这里才好呢!”中年男人猛然回头,循声找去,只见个个忙着收拾,谁也没有抬头理他,中年男人不得要领,也只好算了。

在这当儿,一个黑瘦的老头挑着两只箩筐,迈着小碎步经过。老头有七十开外,须发皆白,整个人被肩上的担子压得直不起腰来,看上去更加矮小。两只箩筐晃晃悠悠,一不小心撞到中年男人身上,沾了他一裤腿的泥水,老头没有察觉,只管往前走。中年男人正憋着一肚子气闷,他恨恨地拉住箩筐,用力往后一扯,厉声骂道:“老不死的东西,不老实在家挺尸,出来害人!”

老头猝不及防被拉得倒退几步,差点一跤坐倒在地,石明亮抢上前伸手稳稳托住老头后背,一边对着中年男人高声说:“朋友,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互相关照一下。”

中年男人看看石明亮,见他足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半头,虽然是游客,但是神色冷峻,并不好惹,他低头嘟囔两句,不再说什么,悻悻地转身过桥去了。

长桥前没人理会这场小小的风波,人们边走边招呼着:“赶紧过桥进城去吧,城墙里面就暖和了。”

石明亮扶着老头在路边坐下,老头翻检着箩筐里的东西,不过是些米糕、腊肉之类的年货,还有几只杀好的鸡鸭,他抖抖索索地把东西归置好,冷不防凑到石明亮耳边小声说:“过了桥千万别停留,直接进城,城外这股寒气邪门得很。”石明亮不解地皱了一下眉,老头高深莫测地一笑,随即用双手捏住鼻子,狠狠往地上擤了两摊浓稠的鼻涕,他满足地用袖子擦擦鼻子,挑起担子摇摇晃晃地走了。

人群散尽,山谷寂静,只有江水拍打堤岸的声音。

石明亮慢慢走到桥上。这座石拱长桥已有几百年的历史,桥身爬满湿厚的青苔,石阶光滑而参差,看得出几经修补加固。石明亮走到长桥正中,搓着冻僵的手,眺望茫茫一片的水面,一只白色水鸟从江上飞快掠过,钻入漫无边际的雾气中,他抬头看,雨停了,半空中云雾仍然缭绕,看不到天空,仿佛站在深邃的井底。

羽江长桥正对着猫城的城门,同车的人群已经进了城,城门口空无一人。石明亮走下长桥,坐在石阶上默默打量这座久违的古城。猫城的外观完全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在他离开的那一年,猫城外围那一圈明代城墙就已破败不堪,青黑色的砖块上满是纵横交错的藤蔓,有一种年代久远的森然。而眼前的城墙已被整修一新,敦实坚固,原本攀附在上的植物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每一块青黑色的古砖都反复上漆,刷成白色,看上去纹理分明、洁白如玉,在青山碧水云烟之间,这座古城秀丽宛如仙境。

桥上传来重重的脚步声,石明亮回头看,是光头司机疾步走来。石明亮招呼他一声,扔了一根烟过去,司机娴熟地伸手接住,看了看,满意地就手夹在耳朵上,石明亮再递一根过去,举起打火机,光头司机就着火吸一口,顺势坐到石明亮身旁,两个人正对着圆拱形的城门,默默地吸着烟。

石明亮用下巴指指前面,不经意地问:“这城墙是新修的?看着倒特别。”

“几年前修的,开发旅游嘛,门面功夫当然要做好。年年都要重新刷一遍油漆,不然就黑出来,要花好多钱呢!”光头司机说话的口气颇为自豪,“看到没有,从城楼的瓦片到城墙的砖头,统统搞成白色,别的地方没有这样的吧?”

“确实很少见。”石明亮表示赞同,“明代的古城墙别的地方也有,但是从来没见过修得这么漂亮、保持得这么完整的古城墙,听说总共有十几公里长。”

“猫城有的是钱!”面对石明亮这样的外地游客,光头司机忍不住要夸耀一番,“自从翻修了城墙以后,游客一下子多了,城里常年闹哄哄的,山路不好走也挡不住人来,今年要不是雨水实在太多,又出了几次翻车事故,死了好些人,游客也不会少。”光头司机说得高兴,一扫困倦,平坦的大脸上红光满面,他得意地喷出一口烟:“你不也是冲着我们这城墙来的嘛!”

石明亮没有回答,光头司机停顿了一会儿,由衷地感叹道:“猫城好啊!再也找不到比猫城更好的地方了!”他指着前方说:“有了这城墙,山里的野兽进不了城,寒气也挡在外头,城里暖和得很,住着又安心又舒服。”

石明亮不置可否地笑笑,问道:“除了城墙,猫城还有别的东西可看吧?”

“这是当然的。”光头司机呵呵大笑,看了石明亮一眼,似乎觉得任何人都不该对猫城如此无知,猛吸几口烟后,光头司机头头是道地介绍起来,“城墙是老底子留下来的,游客最多在城门口拍张照留个念,好吃好玩的都在城里。我们特别在城里为游客新造了美人街,那里什么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街上成天人山人海,全是四面八方来的游客——猫城名气大着呢。”

石明亮听出光头司机对猫城的热烈赞美中带着不容辩驳的骄傲,他笑笑不答,光头司机觉得有点兴味索然,也停了口,两个人静静地抽着烟。雾气湿重,桥头一棵巨大的芭蕉树,萎黄的叶子上滴下水来,簌簌地打在石明亮的肩膀上。

过了一会儿,石明亮重启话头,问道:“游客来得多,你们也跟着发财吧?”

光头司机听了瞬间变了脸色,他斜睨着石明亮,不屑地“哼”一声:“发财?发财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开车的!我们赚的都是辛苦钱,在悬崖边上讨口饭吃,一个不小心,命就搭进去了。还要东扣西扣的,拿到手也不剩几个钱。”光头司机牢骚满腹,滔滔不绝地控诉着,说着说着声音轻了下来,胖脸上露出一丝悲伤,他说:“你不晓得,我们家本来有三兄弟,我两个哥哥是开货车的,都翻车死了。”石明亮一时无话,拍拍他肩膀,再递一支香烟过去。

光头司机小心地把香烟夹在另一只耳朵上,又伸手向石明亮要了一支烟点上,他深深吸了几口,如释重负地说:“反正我再也不开车了,昨晚是我最后一趟车,要是运气不好翻下山,就要跟我两个兄弟一起去做孤魂野鬼了。”他哈哈笑着站起来,“走了,这个点正好去城里吃早饭。”

石明亮把口袋里的烟掏出来整包扔给司机:“你先走,我抽完这根。”

“别在城外呆着……”司机欲言又止,“外头也没什么可看的,赶紧进城吧,城里才是人呆的地方,城外太冷了!”光头司机带着善意提醒石明亮,他嘴里叼着烟,一手捶着腰,一手摩挲着圆滚滚的肚子,慢慢悠悠走进了城门。

雾气越来越浓,在茫茫水面上缓缓涌动,对岸的群山和羽江长桥一同融入其中,不见踪影。此刻除了石明亮,猫城前真正杳无人迹,如一座空城,那种冷寂凄清的气氛,比雨夜中的八三镇更加诡谲。

石明亮并不急于进城,他不是寻常的游客,而是重回旧地的猫城故人。这座城市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他很清楚假如他想看到真实的猫城,就不能像游客那样走马观花,或者满足于听信他人的描述。他必须深入猫城的各个角落,亲眼去看亲耳去听,然后自行判断。这座白色的城墙是猫城的全新标志,也是他首个想要观察的对象。

石明亮环视四周,城门前一条柏油路直通城内,而城外紧贴围墙左右各有一条小路。他摁灭烟头,整理一下背囊,快步走到城门边上,又蹲下来紧了紧鞋带,忽地转向城墙左边的小路,迅速钻进浓雾里。

城墙外的小路仅有两人宽,路面铺着石板,潮湿干净,一边挨着城墙,一边是羽江,堤岸旁高高低低长着灌木和杂草,间或有几棵樟树、几丛竹子,在湿冷的冬天依旧阴阴地绿着。一路上水气弥漫,地上的落叶也越来越多,踩上去发出窸窸窣窣的树叶破碎声。

大约走了两千米,忽然石明亮远远地看到一大团椭圆形的白色云雾出现在路面上,更令他意料不到的是,这团云雾仿佛能感应他的存在,随着脚步越走越近,云雾开始无声无息地飘过来,最后停在他面前,散发出骇人的森森寒气,如同一只巨大而冰冷的茧子悬浮蠕动着,把去路截断。

石明亮眯起眼睛,静静察看这团奇诡的云雾,它不比一般的雾气那样薄透虚无,可以随随便便融合在空气中,而是呈现出清晰的边界,雾团内寒湿的空气扎实如棉絮,洁白厚重湿腻,看不穿隐藏了什么,它谜一般地横亘在路面上,像传说中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地狱之门?石明亮笑了笑,轻松地举步跨入团雾中。

然而他低估了这团迷雾的威力。

就在他跨入的瞬间,寒气快速将他紧紧缠住,刹那间无孔不入的阴冷似乎无数尖利的针同时刺在他脸上,让他几乎窒息。团雾的中心毫无能见度可言,石明亮看不清脚下的路面,甚至看自己的双腿也是模糊的,他试探着把手举起来,再缓缓向前伸出去,手掌竟然逐渐消失在白色的雾气中,好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然而他什么也触摸不到。石明亮跑了几步,想冲出团雾,但雾气如影随形,跟着他快速移动。这团迷雾带着冷冷的恶意裹挟着他,像是某种阴沉的警告,在那个看不见也摸不到的空间里,暗藏着对不受欢迎的外来者的杀机。

前路不明,石明亮只好暂停脚步,屏息凝神侧耳倾听,周围除了流动的江水外再没有别的声响,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那种感觉,像沉在极深的海底,又像是坠入了沉重的梦境,他无法摆脱,也无处着力。就是在最恐怖的噩梦中,石明亮也从未遇到过这样深不可测的未知,比无边的黑暗更让他感到压抑。

“邪门!”石明亮想起挑担老头神秘的微笑,以及光头司机的劝告,这时候他才能领会到他们语气中隐含着的不能明说的恐惧。对普通游客来说,这样怪异的现象足以让人止步,入城才是最安全明智的选择。

他反手摸了摸背囊,隔着防水布料,仍然可以感受到背囊内越窑瓷罐圆润的弧度,他深深吸一口气。决不能后退,石明亮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并不是他走过的最艰难的路。

他想起很久之前某个满月的夜晚,辛老头陪他走过的一段山路。

石明亮从小拆天拆地,也是个不知道害怕的小子,但被石千斤关过黑屋之后,曾经一度他表现出超越年龄的谨慎警觉,对黑暗和死亡尤其畏惧。离开猫城以后,这种畏惧仍然紧紧跟随着他,难以消除。

有一阵子,辛老头带着他住在南方的一座小城里,他们没有自己的房子,一直借住在山里的寺庙中,每天走山路往返于寺庙和小城之间。寺庙老旧残破,没什么香火,入夜后更是全无人声。对年少的石明亮来说,那里太安静了,矮墙围着的院子里,全是一进一进的空房子,常年乏人打扫,有几间堆着闲置的佛器和家具,也全霉烂了,满是尘土。庙里仅有的几个僧人都七老八十,石明亮偶尔看见他们慢悠悠地从院子里走过,无声无息的,如影子般虚而轻。一到晚上,石明亮从不单独在屋子里呆着,而是喜欢在辛老头的画室里随便找个角落躺下,看着辛老头在昏黄的烛火下作画或者看书,有时候城里的朋友来找辛老头闲聊,说得兴起,三更半夜还谈笑风生,石明亮反倒能沉沉睡去。那时候,嘈杂比死一般的寂静更让他觉得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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