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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五，应该是一周内心情最好的时候，起码邹蕤是如此，刚刚8:o9分，他正陪着王校长在北桥苑西边的小林子里散步，每天早上一只烟是王风多年来的习惯，他更喜欢有忠心的下属作陪，一边吸烟一边布置下工作。
“小邹，你今年也不小了，怎么样啊，事情处理得到哪儿？”
“王校长，我今天要跟您汇报两件事，一是我会责成叶主任督促高马，就是那个诬告玲珑老师的，让他把整个事的真实过程都写下来，作为日后凭证，我会小范围的开个会，向老师们传达校领导对此事的意见和后续处理。您看，高马这人是？”邹蕤小心地问。
王风随意地往地上弹烟灰，说：“还是以口头教育为主吧，毕竟没有造成什么恶果嘛！下不为例！也是你反应够快，叶眉这段时期的工作表现，我看，还得观察一下子，张校长跟我提过一次啊，呵呵，我毕竟只是个副的。”
“但您是第一副校长。”邹蕤很快地接上。
“再过两年就得退啰，你自己的事自己要上心。张校长的意思估计是，你的位子空出来后，让年轻同志顶上，最好是就从哲学系内部产生，你们系就两个副主任，那个老刘从去年住院住到今年还没好，就剩下个叶眉，年轻倒是年轻，干练不错，不过啊，年轻人做事有干劲是好事，总有点不是蛮稳重。高马的事就很能说明问题嘛，要是她对老师的平时绩效考核工作抓到了实处，做好每一个细节，做好考核记录，不说每天，起码十天半个月得有个课堂记录反馈什么的，就是有人动歪心思也无从下手嘛，有记录可以调嘛！你说是不是？”
“您说得太对了，我马上就跟叶主任一起来查缺补漏，从下周就开始让每个老师上报教学内容、课堂纪律、学生考勤。王校长，我也有点监管不到位，以后一定多跟叶主任沟通，让她严格按照校领导的意思认真工作，不要急功近利。”
王风笑了下，说：“我只是个副校长嘛。你说的第二项是什么？”
“王校长，第二项就是关于学校跟实验高中交流的事，我和叶主任商量，认为派玲珑老师去比较合适，”
“你舍得就好啰？”王风从鼻子里笑，说：“女人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今天晚上你准备下，中组部的吴于仁同志可能会来，”
“那么说，是真得？校长要换人？”邹蕤低着脸轻声问。
“唉，”王风重重地叹口气，“我们这个学校不容易喔，校长兼党委副书记，可是副部长的级别啊，呵呵，中组部这次派人下来，十有八九是在为新人选做准备，我是老了！”
“其实，您虽说过了62，但是，”邹蕤凑近，以极低的声音说着什么，王风听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玲珑9点刚过就到了办公室，她还没有坐好，就听见外面动静震天，有人在骂架，这可是希奇事，她好奇地走到过道里张望，竟然是高马正推搡刘婷，把她往远处推，口里还骂咧：“要你多管闲事，他妈的，都不是好人，总有一天老子要杀了他，欺人太甚！全部推给老子，还要我写认罪书？！狗屁，还有没有天理了？”高马又啐了刘婷一口，说：“离我远点，看你就烦，问，问，关你屁事，年纪一大把，天天说东到西，你有那个气力回去跟你老公使去！”他气色通红，嗓门又高，好多老师都跑出来看热闹，没有一个人敢劝。
高马一看到玲珑，脸更红了，埋着头向大楼的门口走，刘婷现在恢复了，扯好自己的衣袖，完全没有尴尬地说：“真是莫名其妙，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关心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他跟个像疯狗一样，张嘴就咬，你们说说看，我是不是今天特别倒霉。”众人一看唱戏的走了，戏结束了，彼此一笑就散了，玲珑也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刘婷追了进来，径直走到玲珑的位子，靠着桌子，说：“你还不知道吧？今天早晨，叶就把他叫过去，恨恨地训了一顿，他倒好，自己没本事怼领导，拿我出气，我真是倒了血霉，一早上被他骂。哎，你听说没？你那个事彻底平反了，我早就说过，你不是那种人，他高马是脑瓜上抹浆糊，糊涂到顶！就算有人指使，也得你肯干啊！”
“什么指使？”玲珑心一紧，问。
刘婷脸一红，赶紧说：“哎呀，我瞎说的，就那么顺口一说，我什么都不晓得，走了，马上得上课了。”
玲珑看看时间，9:17分，离十点钟还早，她决定去梧桐苑看看，而且自己也答应的事情，再不情愿也得去做。
9:25分，玲珑走到了梧桐苑，她敲了叶眉的门，很幸运，办公室里只有叶一人，今天早上的叶眉看上去少有的亲和。她让玲珑坐，自己似乎也很惬意地靠着转椅，阳光撒在叶的额头上，有点小油。
这个女人是油性皮肤，玲珑想着，心思这么冷的人竟然会是油性肌肤，有意思？
“叶主任，我来是想跟你说，嗯，就是下周去实验高中交流的事，我报名。”
叶眉似乎有点小小的惊讶，她和蔼地一笑，说：“这是好事嘛，好的，我会向邹主任汇报的，你是确实考虑好了？实验高中是市里的重点，教学压力跟大学还是有区别的，不过，你考虑成熟了，都是成年人，好的，你还有别的事么？”
“听说，”玲珑看看窗外明亮的日头，她说：“高马举报我的事情已清楚了，我是没有做过任何违反校规校纪的事的，高老师为什么这样做，听人说是，”她又看了一眼窗外，继续说：“听说是受人指使的？”
叶眉的眉毛开始收紧，她似乎有点犹豫，手指头跟弹钢琴似的点着桌面，过了好久才说话，玲珑都有点后悔不该提这事了，玲珑倒不是怕惹领导反感，而是觉得反正要离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叶眉笑了下，起身关上门，又坐回来，才开口说话：“嗯，是这样啊，玲珑老师，本来我不想多嘴的，但是一来，你下周可能就要离校了啊，二来呢，也是你主动问起我，”叶的眉头继续收紧，仿佛还是有点决定不下来。
玲珑的心在加，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小声问：“传言是真的？不是高马对我有意见，是另有别的老师或是？”
叶眉双掌合十，仿佛下定了决心后，说：“唉，只当是我路见不平，暗里提个醒吧。”
“您说，我听着。”
“整个事其实是高马受了邹主任的建议，高马干了这件蠢事，也怪他自己听信了别人的话，这是高马亲口说的。”
叶眉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玲珑，玲珑的脸绯红，两手紧握拳，她的喉咙出吞咽的声音，仿佛有一团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好半天，玲珑才压着嗓子说：“我不信。”
叶眉很同情地点着头，说：“是啊，我也不信。邹主任做人做事一向滴水不漏的，怎么会在自己的同志里面搞窝里斗，高马刚刚走，你是没碰到他，我只是跟他传达邹主任对这事的处理意见，当然这个处理意见不光是邹主任的，也是代表了校方的意思啊！学校决定责令他检查，取消24个月的评优、职务晋升、工资晋级、申报科研项目的资格，还给予严重警告处分。”叶眉说得很流利，一个字都不哏的，“你肯定是无辜的，高马这点也认可了，他说对不起你。不过，他一再咬定他也是被害者，用他的原话说是上当受骗，他的情绪很激动，说了些不应该说的话。”
玲珑突然冷冷冒出来：“难怪说要杀了他，”玲珑说完又笑了下，叶眉有点担心地看着她，玲珑说：“好吧，谢谢你，告诉我，起码就是走也要走得明白。”
叶眉眯缝起眼来，心里严重有种落空感，不能就这样了事，既然调开了头，就得往实处做！她说：“玲老师啊，我们差不大多，又都是女性啊，有句话我想劝你，不怕交浅言深？”
玲珑脸上的红已褪去，换上卡白色，她笑了下说：“放心，叶主任，我也不完全是白活了三十年的，你的好心，我不会瞎说。”
叶眉更加温柔地说了：“其实你也别太怪邹主任了，听说，我也是听说他马上可能要提拔了，你晓得不？”
玲珑点头，叶又说：“现在对邹主任来说是很关键的，他虽说啊，家里一直关系维系得不错，春燕那人是出了名的老实闷嘴葫芦，可压不住有人瞎传。”
玲珑笑了声来，仿佛是刺激受多了，也不介意再加上点，她笑着问：“噢？什么传言？”
叶眉知道点火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不能太着力也不能轻描淡写，她想了会说：“唉，既然话讲到这份上，你也是决定离开的人了，我就直说了吧。王校长在邹主任面前，狠批了你，说女人都是祸水，建议邹主任赶紧做个了断，不要再拖泥带水！”
玲珑抬起脸，眼里闪出太多的思绪，不敢信、不能不信、深信不疑，她咬着唇，半晌闷着嗓子说：“我和他之间，是，清白的，压根就，就没有什么，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一个人没事，要是连累别人的家庭就不好了。”
叶眉赶紧说：“当然，我在这里表态，高马当时举报你时，我就不相信，现在我也是这个态度的。只是玲珑老师啊，人言可畏，我想邹主任当着王校长那样说你，他也是被迫无奈的。”
“他说我什么？”玲珑的脸又红。
“你别激动嘛，”叶眉安抚，说：“他其实跟你一样地在否认，不过说的话不太一样，他说，主要是跟王校长解释吧？他说你们之间没有什么太出格的问题，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玲珑追问。
“好像是说你稍微主动了点，当然不是指现在啊，说的是你刚进校那两年，对他很亲热，一直想靠近他，他一再在王校长那儿申明，你们之间没有出格的事，只是有点小暧昧。”
玲珑霍得起身，脸色惨绿，她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想了会，一声不吭走出了屋子，叶眉松口气畅意地喝口茶水，水依旧是温的，她想着明天要到市去买个新杯子，这个旧了不保温了，得丢了旧的换新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