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血渊城问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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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瑶已经在红尘踽踽独行了二十四年。

人间的二十四年，对于玄瑶来说实在太漫长了。从黄蛮之境到白漠之州，从青虚古域到紫玉蜃海，一路行来，他见识过太多人间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也见识过人性的光辉与正义，自私与贪婪。

弥勒菩萨和净居天主说得不错，红尘最能媚惑心智，但他并不惧怕，人间的风景不属于他，他也无心留恋这些风景，更不会驻足赏看。

不被红尘所迷，不为俗世羁绊，他以为他可以做到。

这场天劫果然牵连甚广，不独天界，人间也一样灾难深重。气候反常，瘟疫横行，战乱频仍。人间百姓说这是人君不道，礼乐崩溃的结果，是上天给予人间的惩罚。他们诚惶诚恐，惴惴不安，人君下诏罪己，开坛祭天，百姓躬身自省，声声念佛，都希望上天能护佑万民，灾难能早日结束。——只是他们不知道，此时的上天尚难自保，又岂有余力庇佑他们？

这一日，他踏进了一个地界。

他一袭白衣，长垂肩，神情冷淡，脸上颇有些风尘之色，腰间别着一枝花。

这花就是在天界出现过的龙凤花。自在天界见过这种开得鲜艳明媚的花之后，他就喜欢上了这一抹如血一般的红色。净居天主又说寻找有缘女子，龙凤花可能是条线索，他便一直把它带在了身边。

经过二十多年随身携带，佛法加持，不断炼化，这已经不是一朵普通的龙凤花，已经极具灵性，与玄瑶心意相通。玄瑶便把它当做自己的随身法器，唤作觅红尘。

时至今日，依然没有找到任何一点关于那位有缘女子的靠谱的线索，人间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哪里有龙凤花出现。人海茫茫，线索全无，该往哪里寻找呢？玄瑶的内心愈加的孤独。

转过一座山，眼前出现了一座城。

玄瑶信步走过去。

城墙周围衰草连天，护城河里的水污浊不堪，散出阵阵腐臭，城墙破损严重，有多处已经有不同程度的坍塌，一些兵士和民夫正在努力修补。

城门大开，却很少有百姓出入。

他仰看去，城门上“血渊”二字清晰可见。

城内也少有行人，宽阔的街道空荡冷清，偶尔能听到一两声断断续续的叫卖，也是有气无力。两边的店铺倒是都开着，只是门可罗雀。玄瑶目睹这一切，神情冷漠，这种凋敝的景象他见得多了，早就见怪不怪了。

一直往前走，拐过墙角，玄瑶看到有一条小河穿城而过，河上有一架曲桥，桥边摆着一个算命摊，摊边竖着一张白幡，上面书着“求宅问卦，八字批命”八个大字。

幡下枯坐着一位老者，须皆白，神清骨健，身穿葛布道服，手摇芭蕉破扇，飘飘然有出世之姿。

玄瑶看着那八个字，心里微微一动，冷哼一声，走了过去。

葛衣老者见有顾客上门，脸上忙堆出笑来，拱手让座，问道“这位公子，是卜卦还是问宅？一卦一万钱，不灵不收钱。”

玄瑶没有作声，也没有坐，只是点了点头。

葛衣老者又问“不知公子想问何事？”

“自身前程。”玄瑶负手而立，淡淡地说出四个字。

葛衣老者神情闲淡，他微仰着头觑着玄瑶，点头不语。

“怎么？你不能算？”

葛衣老者朗声一笑“老朽行走江湖几十载，能一直吃得上这碗饭，靠得可不是信口胡诌。但凡报上生辰八字，没有老朽算不准的。”

“什么是生辰八字？”玄瑶问。

葛衣老者粗略给他讲了一遍，然后说“天道有常，八字定命。没有人可以摆脱八字的约束，就像没有人可以改变天命一样。”

说者似乎无心，听者却是有意。玄瑶心里不觉一痛，他看着灰暗的天空，久久不语。一股倔劲涌了上来，他冷冷一笑，说“我今年二十四岁，生于四月初七亥时三刻，你给我算吧。”

葛衣老者在案前的紫檀色三足香炉里点上一炷香，细细排出他的八字，不再去理睬玄瑶满是戏谑的神色，微咪着眼睛，细细地掐算起来。

一盏茶的工夫，葛衣老者睁开眼，缓声说道“依公子的命盘来看，阴阳五行相生相克配合得恰到好处，这是世间罕见的命格，如果公子一切能顺遂自然的话，自当贵不可言。只是公子命盘中有孤辰星照顶，俗话说男怕孤辰，女怕寡宿。这预示着公子与六亲无缘，与婚配无份，内心孤独，性格固执，不肯逆来顺受，喜欢一意孤行。

“俗话说得好，物极必反，至尊则贱，至刚易折，公子的性格决定了你的旺相之后隐藏着危机，是福是祸，一切全看公子如何作为。所以奉劝公子凡事不要固执，切忌冲动，顺天安命才好，否则对公子有百害而无一利，更会累及许多无辜。”

玄瑶侧耳听着，面无表情。他四顾周遭的破败，冷冷地说“江湖术士就喜欢信口胡诌，哪里信得？”

葛衣老者也不恼，说“天命难违，不管你信不信，它就在那里。只是时候未到，时候到了你便知我是不是信口胡诌。既然公子不信老朽的批语，老朽也不收你的钱，只把刚才所言奉送与你，也算是一场缘分。天命不可逆，望公子好自为之。”说罢，闭目养神，不再理会玄瑶。

“这老道实在可恶，似乎是存心跟我过不去，我不爱听什么，他偏要说什么，什么狗屁天命！我偏要改变天命！”玄瑶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

“什么天命难违，什么孤辰照顶！全都是骗人的鬼把戏。”玄瑶怒目而视，脸色阴沉，“命术只不过是人间糊弄人的把戏，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原本只是想试试你，本无意拆穿，但你竟这样大言不惭，信口开河，倒诌得头头是道。你唬得了别人，岂能唬得了我？今日我便拆了你这招牌，好叫你今后不敢再蒙骗他人。”说着伸手来扯那白幡。

二十四年的世间生活，玄瑶的天人之心早已被消磨殆尽，喜怒哀乐等尘世情感已经悄然渗入他的内心。孤独感愈来愈重，稍不如意他便会焦躁不安，净居天主当日的劝诫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除了神通以外，他就是个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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