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回 花和尚彻悟思翠莲 豹子头改偈瞒死生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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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曰
袈裟九载血痕污。快意恩仇,终困江南路。
坐化未化浩劫渡,归尘方知倾心处。
拳震关西因何怒?
翠莲堪怜,落髯泪吞腹。豪杰不为虚名累,
脱身寻莲因彻悟。
《鹊踏枝·坐化》
上回书说到,清溪洞军营里,方腊亲卫杜威带一伙刺客,袭击鲁智深。接战之际被杜威用淬毒飞刀杀死郁保四,又拿飞刀射中孙二娘。武松眼见得孙二娘腹中还怀着胎儿,死在自己怀中,悲痛得痰涌上来,昏厥过去。众人抹胸敲背,将武松救醒。
卢俊义也赶过来,宽慰几句,便教人四外加派巡营兵丁,严防死守。再去一片空地,堆起柴垛,将孙二娘、郁保四二人尸身烧化了。孙二娘的骨灰,着个瓦罐盛了,外罩包裹,交与武松。郁保四骨灰,将过去与军中其他阵亡头领的骨灰一道,将个车子载了。待回京后再处置。
卢俊义再不敢怠慢,催促三军连夜准备,待天明便拔寨而起,紧赶慢赶,于天黑前赶到睦州城外,背城墙下寨。所有头领都进城,征调一片民宅歇息。街道上都是巡防军卒。一连五六日戒备,略无动静,梁山军的巡查才慢慢松下来。
这一晚,武松思念二娘,此恨难消、心绪难平。鲁智深便约了他,私下外出,走出街区也就一条巷,寻个僻静酒肆饮酒叙话。粗木桌上,摆几碟菜蔬,切开腌蛋,一盘卤鸡、一坛黄酒。武松用右手端起一碗黄酒,停住不饮,神色黯然。智深看着武松左臂空袖管,若有所思。
武松道:“这江南用白米做酒,颜色却是黄的。真不及咱山东的高粱酒,有力气,有滋味。”
鲁智深:“俺自小喝惯的关西的酒,那才泼辣,烧着喉咙下去,浑身像着了火。自打离了渭州,十年了……”
武松:“哥哥许是想家了。”
鲁智深:“最近总梦到俺在关西,被沙暴尘土埋了,气喘不上来便醒了。”
武松:“哥哥擒了方腊,如此大功,朝廷必要大大封赏。怎会如此不乐?”
鲁智深:“功劳?业障罢了。俺才没想立这劳什子功劳。跟你说过,那日阵上追那夏侯成,迷路撞见个南军,随手擒住,俺又不知他是方腊。”
武松:“这是哥哥命里要立此一功。”
鲁智深:“命?洒家是啥命?自小做了军汉,便被逼着杀人。后来为个女子,打死了那个杀猪的郑屠。这十年先当和尚,再入绿林,招安又回头征剿绿林人。杀人的命?杀到现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杀腻了,也杀怕了。”
武松:“俺也杀人无数,没了这胳膊,这便是命。”
鲁智深:“自俺擒了方腊,江南人便一直寻俺拼命。孙二娘便是替你我丢的性命。还有你那没成人形的……俺想留个囫囵身子,回关西被沙暴埋了,怕都不能。”
武松:“哥哥何必怕南蛮鼠辈,杀妻丧子之仇,不共戴天。小弟定手刃杜威此贼,护得哥哥周全”。
话音未落,一支箭飞来,将桌上酒坛击碎。十余名黑衣人跳出,刀剑齐至。二人跳起抄起兵器抵挡。武松单臂,只一口镔铁戒刀,舞得虎虎生风。鲁智深却挺起方腊的鎏金镗,招数虽略生疏,却也威势十足。若是在阵上厮杀,那几个人哪看在二人眼里?此刻,却有些左绌右支。
什么道理?盖因黑衣人皆敢死之士,并不怎么遮拦二人兵器,舍身向前,只图刺到智深。都是老行伍、大行家。一见对方使出这般同归于尽的打法,二人便知道,这些人兵刃上皆淬了剧毒,只要被划破一点皮肉,恐性命便被伤及。是故二人虽武艺高强,也只办得遮拦,且战且退。
须臾,几十个亲兵赶来,欲挡住刺客。怎料另一侧墙壁上,数个弓箭手暴起,吆喝着“只射光头和尚”。
却见鲁智深手下一个健硕军卒,闻听刺客“只射光头”,便揪起自己头盔,戴在智深头上。他自家却挺着个光头,挡在智深前面,舞起一柄长刀御敌。
一轮箭雨过来,皆射在这个军卒身上。见他身重如山,慢慢倒了。刺客们见已得手,一声呼啸,皆遁去无踪。
不远处就是军营,鲁智深等抢了伤者回去。到营中灯下,只见那军卒胸前中了数箭。虽因披甲,箭镞入肉不深。但箭毒入骨,医官言道“万难除尽毒素”。那人时而昏厥、时而迷离,眼见着活不成了。
智深哭诉:“此人自二龙山便跟随身畔,最是情重。此番自剃头,便是要身替洒家去死。如此义气,何以回报万一。”武松及众亲
兵皆垂泪叹息。正是:
俯奠君拚一醉,南风吹散千行泪。
报恩只把身躯送,侠义还看升斗辈。
夜深时分,林冲过来,请鲁智深到自己军帐内叙话。时迁却去陪武松住。鲁智深落座,也不言语,只是呆。林冲洗手烹茶。取一个红泥箍的小炭炉,军卒烧红了炭块送进来。一尊大些泥壶烧水,水开了挪一边去。另一尊小些泥壶,冲洗干净,放在火上焙着。绿竹茶桶里,是新摘下的绿叶,晒干了存起来。林冲取出一撮绿叶,待炉上泥壶焙得滚烫了,便倒入一炒,茶香四溢散出。此时再冲入滚水,略定一定,倾入茶盏中,便可入口了。
林冲对鲁智深笑言:“此所谓‘冲茶之法’,乃俺林家独门技法”。鲁智深不管什么‘冲茶’、‘泡茶’,接过茶盏便喝,也不嫌烫。
林冲再道:“师兄此后,如何打算?”
鲁智深摇摇头:“无甚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林冲:“可现下无路可走了。因你擒了方腊,那些摩尼残余盯上你,不死不休。今日亏得这个亲随兄弟替你挡了毒箭,下一次呢?”
鲁智深:“都是杜威那厮,阵上害了秦明,清溪洞营里杀了孙二娘、郁保四。今日这伙人,必定也是他指挥。寻出来剐了这厮,便清静了。”
林冲:“师兄此言有理,天一亮俺就将手下都撤出去,全城寻这厮,务要擒住结果了他。”
鲁智深:“那不就结了?”
林冲:“俺担心不止杜威这一路。方腊手下教众颇多,死士岂能只杜威这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