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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言笑悠悠地:“像一样东西,譬如这花茶吧,三婶婶自己珍藏着,自己喜欢,无可厚非。不过,世上的好茶多了,三婶婶珍藏的、视之为珍宝的,三婶婶自然喜欢得紧,却不是人人都要喜欢的,三婶婶说是不是?这一个人一个口味儿,真是不好说。再说了,三婶婶的珍藏珍宝,自然要找个懂这茶的、会品这茶的人才好。如侄女这样的粗人,也品不来三婶婶的好茶。这天怪热的,我这几日不知因何,总是有几分不舒坦。因与斐姐姐交好,不好不来贺一贺斐姐姐的。如今贺了斐姐姐,也给老太太请了安,见过了三婶婶,我便不多留了。”说着,宋嘉言将手自秦三太太掌中抽出手来,微笑着起身,福一福道,“老太太,我们姐妹这就告辞了。”
秦老太太比秦三太太精明一千倍都有,见宋嘉言脸上含着笑,姿态都未变一下,嘴里轻轻松松地就把儿媳妇噎了回去,如今又要告辞,自然要留一留宋家姐妹的。
宋嘉言笑:“我也时常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的,今天实在是身上不大爽利,待日后再来,是一样的。”
宋嘉语长进不少,跟着道:“是啊,出来时,祖母还说叫我小心照顾大姐姐,贺一贺斐姐姐便叫我们回去的。”
秦老太太也不好说什么,秦斐见母亲此时已经回神咂摸出宋嘉言的话中之意,脸色拉了下来,秦斐生怕母亲说什么失礼的话,忙道:“好妹妹,多谢你来贺我生辰。我送一送妹妹吧。”若是再来一番对阵,可就真难收场了。
宋嘉言也不欲多加纠缠,笑:“有劳姐姐了。”再次别过秦家人,宋嘉言踩着吕嬷嬷教导过的优雅步子,仪态万方地带着宋嘉语回家了。
秦老太太忍无可忍,让孙媳妇、丫鬟、婆子都退下,怒问:“你那是说的什么话?”
秦三太太还委屈呢:“是、是老爷跟我说,似乎相中了言丫头……我就是劝她几句,又无恶意。峥儿那样斯文的孩子,总要给他找个性子温顺些的……”
“闭嘴!”秦老太太怒斥,“你在劝谁?人家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相中了谁,你又以为自己是谁?你夫无职,子无官,你凭什么去劝人家三品大员家的嫡长女?人家自己的闺女,难道不会自己教导,用得着你教你劝?要是外头有个蠢妇人要教导斐儿,你高不高兴?人家公门侯府,有的是人求娶!凭你这种婆婆,若有人肯进门才怪!别总以为自己儿子多么有出息,世上有出息的人多了去,多一个秦峥不多,少一个秦峥不少!不过是有人瞧着太爷的面子,对小孩子说些奉承话,你就当真以为自己儿子独一无二了,我看你是白日发梦!”自从老爷子退了尚书位,整个府第便冷清下来,这里外的区别,老太太深有所感。若是老爷子在尚书位,求娶宋氏女还算门当户对,如今三子从未出仕,老爷子去了尚书职,说不定还得靠着前头的交情才能谋到这桩婚事。这还不单是为了宋嘉言个人条件不差,关键宋荣在朝中前景实在太好,若能与宋家联姻,娶了宋嘉言,对秦峥的助力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此事,八字尚无一撇,正需秦峥自己争气上进表现的时候,自家也得笼络好那丫头才是!结果,竟遇着蠢女人拆台,秦老太太如何不恼。索性给这蠢妇泼一桶冷水,也浇醒她这痴心妄想。
秦三太太被婆婆骂了一顿,她张了张嘴,半天说了一句:“娘,那丫头也不是善茬啊,你看她跟我说的什么?”
“跟你说的什么?”秦老太太几乎要给这媳妇气乐了,“人家说你自己的茶自己喜欢自己收好!人家根本不稀罕!”如今是自己孙子先动了心,何况宋家条件的确好,老太太方乐见其成。
秦三太太瞪大眼睛,颇觉不可思议:“这么说,她瞧不上咱们峥儿?”天下竟然会有女孩儿瞧不上她儿子?天哪!天哪!这个世道怎么了?
秦老太太淡淡地:“若我是三品大员的嫡女,有公门侯府可嫁,何必看上一个白衣小后生?何况,还有一个不明事理的婆婆。”
秦三太太的脸涨得通红,心下又隐隐有些后悔:“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是好意没把她当成外人才那样说的。她看不上我的儿子,我也看不上她。”
秦老太太一声冷笑,道:“那可是正好,你出去交际时相看别家女孩儿吧,找个比宋家丫头更好的,才是本事呢。”盯着小儿媳的脸,秦老太太道,“父亲为朝中正三品户部侍郎,外祖父是武安侯,嫡亲姨母是宁安侯夫人。照着这个标准,找个更好的来吧。”
姐妹两个欢欢喜喜地出门,想着怎么着也得下午才回来呢,结果,上午去上午回。小纪氏问女儿:“出什么事了?”
宋嘉语坐下,叹口气,道:“别提了,秦家三太太好生无礼,我跟大姐姐就回来了。”宋嘉语虽然平日里有些不喜欢宋嘉言的做派言行,不过,出门时两人向来是同进同退。秦三太太那样说话,宋嘉语也有些恼,便一五一十地与母亲说了。
小纪氏唇角一翘,道:“秦家三太太不过是老太爷外任时给儿子娶的,不是什么有见识的人,不然,断说不出这样无礼的话来。”将话一转,又道,“这也是你大姐姐行事不谨的缘故,虽是通家之好,到底男女有别。秦三太太这话不中听,你大姐姐不过白生气,暗中刺回去罢了,也没什么好法子。女孩子大了,就得注意这些,不然叫人说出闲话来,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宋嘉语轻轻点头,以往觉着秦峥是纯洁无瑕的美玉,如今见识到秦三太太,宋嘉语意识到美玉原来也是有瑕疵的,对秦峥的心思便淡了。
第二日,宋荣方问起宋嘉言姐妹两个在秦府的事。
宋嘉言早没事了,道:“秦家三太太是说了几句不大中听的话,我也堵了她回去,真以为自己儿子是天仙呢。”
宋荣点点头:“那就好。”
接着,便有小厮来回禀:秦家峥少爷来拜见老爷。
一听这话,宋荣便知秦峥所来何意,道:“说我有事,日后再见吧。”
宋嘉言偷笑,说:“其实我已经不生气了,秦三太太以往也不这样,不知这是怎么了。爹爹晾一晾秦峥就好了,总不能因这么一些小事,就不来往了吧。”
宋荣摸摸女儿的头,越看越觉着自家闺女出色,也就是他不稀罕女儿去配王侯公子,不然,这世上,什么样的人女儿配不上呢?
宋荣一直晾着秦峥到下午,听说那小子还在,瞧着秦峥尚且心诚,宋荣方见他一见。
秦峥枯坐半日,只饮了一盏茶水,半粒米都没吃,如今神色尚可,恭恭敬敬地将礼物呈上,道:“听说言妹妹身子不大爽利,侄儿奉家祖母之命来探望言妹妹。”
宋荣道:“不必了,男女有别,多谢老太太还记挂着言姐儿。”
秦峥起身一揖,道:“侄儿还要向伯父道歉。”
“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宋荣摆摆手道,“言姐儿是我的长女,如今年方十岁,我就是再着急女儿出嫁,也不会这时候去给女儿议亲,更不必别人为我女儿操心。再者说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说句亲若子侄不为过。我就两个女儿,人心总是偏的,做父母的也一样,她自幼失母,我更偏疼她一些。昨天的事我已知道,现在就明说了吧……”
不待宋荣说完,秦峥猛然站起来,沉声道:“在伯父做决定之前,还请听小侄一言,可好?”不待宋荣允准,秦峥已道,“我母亲,昨日实在失礼。今日来,我本是代母赔礼。相信伯父也定能知晓我对言妹妹的心意。我并不是说我有多好,但起码,我能做到我能力之内的最好。如伯父所言,言妹妹年纪尚小,尚且不适合谈论婚姻之事。再者,我现在无官无职无功名在身,身无长物,到底不敢贸然言明我的心意。怕的就是伯父会看不上我。正因如此,我方想效仿伯父当年之行,早日科举,取得功名,有些许可谈之资,才有脸面向伯父求娶言妹妹。”
“你觉着,你有功名,我就会将女儿嫁给你?”若秦峥敢点头,他就大巴掌抽他出去!
“有功名,是想告诉伯父,起码我是有能力养活妻儿的。伯父看我长大,在品性上,我还是有一点自信,起码不是令伯父与妹妹厌恶之人。再者,我家里的男人们,少有纳妾。”秦峥明白自己的优势在哪儿,坦诚道,“就是我,现在也可以对伯父保证,只要伯父许之以爱女,我终身不染二色。”
宋荣见这小子连婚后的事都考虑到了,深觉好笑,打断他道:“行了,你这话就远了,我还是那句话,言姐儿远未到议亲的年纪。何况,婚姻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你一个毛头小子说了算的。”
见宋荣尚未把话说绝,秦峥深深地松了一口气,道:“情之所至,一时失礼,伯父教训得是。”
宋荣看这小子刚刚大放厥词如今又一派恭顺模样就来火,不耐烦道:“行了,没什么话要叮嘱你了,回去吧。”
秦峥恭敬有礼地应道:“那小侄告辞。”
秦峥已经辞了家学的功课,在家准备秀才试,宋嘉让在读书上无甚天分,他也不愿继续在学里做那孩子头去,与父亲商量了,跟着二叔去福建长些见识。
宋荣想都未想便允了,倒是老太太有许多不舍。这些孙子孙女,唯有宋嘉让是自幼在她身边养大的,又是长孙,感情自然不同。宋耀临走,老太太也没给他个好脸儿,一味道:“南蛮子的地界儿,有甚好去的?”
宋嘉让早安慰了祖母无数好话,无奈老太太依旧如此,只得笑笑,不说话了。
宋荣叮嘱儿子两句:“听你二叔二婶的话,好生照看弟弟们。”对于长子,宋荣的教导方式自有不同。宋嘉让走不了科举,日后前程,宋荣还在斟酌,他也愿意长子多出门开阔眼界、增长见识。即使宋嘉让不说,过几年也要撵他出去。如今他自己有这个想法,再合乎宋荣心意不过。
大哥要走,宋嘉诺也怪不舍的,尤其堂兄弟们来了,大家玩儿得都很好,一下子四个兄弟都走了,宋嘉诺道:“大哥,你可得早些回家啊。”当然,宋嘉诺素来会说话,自幼便是一套一套的,“父母在,不远游。家里祖母、父母、大姐姐、二姐姐、我,都惦记着大哥,盼着大哥回来呢。”
“知道了。”宋嘉让倒无所谓,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宋嘉言笑嘻嘻地说:“出去就好好玩儿,别急着回来。”话刚说完,就挨了老太太一记拍。
一家子啰里啰唆地说了半日话,宋耀打叠起千百样功夫,把老娘哄得欢欢喜喜,即使离别在眼前,也不必做出那愁云惨雾之态。笑着回来,笑着离开,纵有千样愁绪,万样离情。人生,就是如此吧。
秦峥如今颇有了几分牛皮糖的架势,他每至宋荣休沐必来请安,兼请教文章。宋荣毕竟状元出身,哪怕多年公务烦冗,底子还是在的,看一看备考小秀才的文章实属小菜一碟。
秦峥厚着脸皮来了,甭管宋荣说什么,都是一副死都不走的架势。若是宋荣不见他,他就去陪着老太太说话,这就更能见着宋嘉言了。若是不叫他进二门,他就在前院小厅里坐着,一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