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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4>&gt;&gt;&gt;Part Four</h4>

于是大家可以放心地信口开河。哪一个傻瓜会信以为真呢?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心情是彼此默契的,那么就这样吧,既然青春需要被虚构。

可能是重回单身的缘故,王桐的身心又有了一些少女时期那种惯常的恍惚感。

她跟单位申请休了年假,像是要有个专门的时间来让自己郑重其事地适应人生角色的转换。现在的她,有点儿搞不清楚自己算是个什么人。单身母亲吗?好像没问题,可她觉得也并不完全和自己的感受相匹配。现在令王桐恍惚的,说得深刻一些,恐怕就是那几条人类亘古的困惑了——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要到哪儿去。

离开不过一周,曾经被称为“家”的所在已经令王桐感到陌生。这并不完全是心理因素作祟,一切的确是变了,说是面目全非也不算过分。

房间突然称得上窗明几净。

进门的玄关上,多了一口不大的玻璃鱼缸,小口,鼓腹,粘在上面的黑色商标还没有揭掉,水面上浮着一朵橙黄色的塑料荷花,几条斑斓的锦鲤挤在水中。王桐不自觉就去数了数,五条,一共有五条。它们在鱼缸中显得有些拥挤,你来我往,不能算是畅游,还有些摩肩接踵的意思,却让这道景观看上去平添了一股熙熙攘攘的热闹劲儿。

抬眼四顾,就看到了客厅阳台上的新事物。落地窗开着,初秋的晨风吹进来,窗帘随之轻舞。飘拂的窗帘似乎得到过谁的指令,有意在强调着那台摆在它前面的机器。是台跑步机,常识足以让王桐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台跑步机,但恍惚的心还是吃惊不小,发出“居然是台跑步机啊!”这样的感叹。

今天是周五,选择今天回来,显然是为了避开刘奋成。刘奋成供职的公司有着雷打不动的周五晨会,这一天他必须早早出门,其他时间,身为高管的刘奋成不用朝九晚五地赶去打卡。

其实撞见又如何呢?但曾经的夫妻还是选择了相互避让。在电话里约定周五,两个人可能都有些心照不宣的会意。王桐对刘奋成不就是这么习惯性的体贴吗?要不怎么办呢,难不成当她进门的时候,喜欢睡懒觉的刘奋成要被迫出门跑几圈吗?

见不得了。起码,短期之内,两个人是见不得了。见了,算不上狭路相逢,可好像会比狭路相逢更让人难以错身。

电脑桌上换了台键盘,造型是复古打字机的样子。按一下,清脆的声音和强韧弹起的手感让王桐不禁缩手,像是被沸水烫了一下指尖。“他还是给买回来了”这种抱怨的情绪压都压不住,王桐吃惊自己对此还是有些愤懑,而且愤懑之中,又多了些对自己没来由的同情。为了这样的一个键盘,夫妻间发生过分歧。刘奋成看中了,淘宝上有美国代购,关税自理,将近三千块。王桐否定。否定的理由不一而足,太贵,用处不大,乃至“敌人赞成的都是我们反对的”那种态度。

什么时候就成了“敌人”呢?不知道。这个丈夫,压根不做家务,在她怀孕的时候抽烟,嗓子稍微有些疼,都小题大做地要求她请假陪着上医院检查,不顾及她怀着身孕上班,让她买药,还要把药给他送回家……

也许就是这样一天天变成了“敌人”?

王桐打开电脑。今天回来就是为了拷贝文件的。能带走的那些有形的东西,都已经搬离了,现在,要带走最后一点虚拟的遗存。显示器亮起的时候王桐有些紧张,一时间,她怕刘奋成已经更换了密码。这个担忧同样没有来由,可她就是害怕和紧张,是一种面对“决裂”的生理上的畏缩。自己的生日,熟悉的一组数字,顺利进入了系统。就好像一切并未改变,可以流畅地回到从前。

电脑的屏保依然是两个人的合影——站在烟火蒸腾的夜市里,身后是烟熏火燎、生机盎然的世相。王桐尝试着操作键盘,全新的键位向她昭告:如今,她的确是一个陌生人了,要重新去摸索一个键盘的使用,要重新去摸索生活。

她一边操作着电脑,一边下意识地回头瞥一眼身后玄关上的那口鱼缸。

“世界是一口巨型鱼缸”,这个感受曾经顽固地占据过王桐的意识。

那年她十六岁,认识刘奋成也是在这个时期,那时候他们刚刚考入高中。这么说起来,差不多也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

彼时,王桐的母亲离开了家。

走的时候,母亲来学校找王桐。那天居然真的落着细雨,就像庸俗电视剧里的套路,每当分离的时刻,就会有细雨落下。站在学校门前那棵呆头呆脑的老槐树下,母亲塞给王桐一把钞票,还有一张存折。母亲把存折、钞票和王桐的手攥在一起。

王桐恍惚着,居然在想,这只手没有少搧过她耳光——为了她忽高忽低的成绩,为了她时常恍惚的情绪,为了她偶尔的懒惰和偶尔的出言不逊,也许有时还为了母亲某些说不出口的私愤。直到长得比母亲高出一截后,有一天她抓住了这只手,“妈,别搧我,你真的别搧我了”。母亲才再也没有碰过她。显然,母亲识相地认识到,女儿的手劲已经不输于她了。

这只手因为分离在那一天攥紧了王桐。王桐无话可说,当她终于想开口问问母亲到底要去往哪里时,母亲已经钻进了那辆等在路边的小车里。爬虫一样的车子,涂着难看的屎黄色,是那种小车中的便宜货。开车的男人王桐见过,他曾经开着这辆破车无数次出现在她家的楼下。但是男人的面容却模糊不清,他总是躲在车里,所以王桐很容易就认为他的脸也应该是屎黄色的。

这个男人用一辆屎黄色的便宜货带走了她的母亲。

如今想来,那一天的雨总是往人眼睛里钻。王桐偶尔会让自己以一个旁观者的眼光去回顾:如果那一天,你恰好从槐树路中学门前经过,你恰好看了一眼那棵呆头呆脑的老槐树,你就能一眼看到,比那棵老槐树更呆的,是那个站在它下面的女生。她留着乱蓬蓬的短发,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眼窝里水汪汪的,像一个十足的可怜虫。的确是一个可怜虫。但她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小可怜儿——就像偶像剧里的女主角,很不幸,很茫然,眼圈总是莫名其妙地红着,表情总是有点受到惊吓的样子,弱不胜衣,楚楚可怜,随时都会有晶莹的泪珠潸然而下。事实上,她看上去是那么皮实,不过有些恍恍惚惚的走神而已。她留着男孩子一样的短发,喜欢穿愚蠢的校服,因为尽管的确难看,但肥大得令人舒服。

这个可怜虫读高一了,成绩尚好,否则也考不上槐树路中学这样的重点学校。她长得不漂亮,不是那种讨人喜欢的小甜心,但这也不妨碍有男生屁颠屁颠地来追她。高一刚入学,老师从她的桌仓里搜出一沓男生写给她的信,她因此还差一点被记上处分。够倒霉吧?还有比这更倒霉的,她的父亲下岗了,被“照顾”进了一家保安公司,穿着那种蓝不蓝白不白的保安服,整天昼伏夜出。这个父亲白天睡觉,晚上出去为一家生产有毒物质的企业站岗,他为这家企业保护住了有毒物质,却没有为她保护住一个母亲。母亲也下岗了,在商场替人站柜台,经常一站就站到了后半夜。有一天夜里,母亲哭着回来,她从床上爬起,光着脚,贴在门上听母亲在客厅里抽泣。母亲在给一个人打电话。故意压低的声音混在含糊的抽泣中,听上去像是打着一连串的饱嗝。

“这样的——日子——我——哦——过不下去了——。”母亲对着另一个人断断续续地说。

她感觉自己被人当胸捅了一拳,捅到肉上时拳头还拧了一下,心想,“这样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日子呢?

在槐树路中学,她对同学们说自己的父亲是公安局副局长。谎言出口时,即便加上了一个保守的“副”字,可依旧改变不了说谎的本质。她需要这么做,以此来假设日子并不一定是晦暗的和平庸的。这不算很大的罪过。在这所名校里,每一位同学都有着显赫的家世,一个个都像是公子哥儿,最逊的,好像也有一个当居委会主任的姑姑。《木偶奇遇记》里的皮诺曹每次说谎,鼻子都会噌噌噌地增长,一直长到能够把谎言戳穿、令其昭然若揭的长度。如果童话成真,槐树路中学就会长出一大片像皮诺曹那样自我暴露的长鼻子,直挺挺地林立着,成为一片谎言的森林。可事实上,童话也是骗人的,他们有蒜头鼻子,有鹰钩鼻子,有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鼻子,就是没有因为说谎而长出的长鼻子。于是大家可以放心地信口开河。哪一个傻瓜会信以为真呢?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心情是彼此默契的,那么就这样吧,既然青春需要被虚构。

唯独她遇到了一个傻瓜。

历史老师的儿子深夜潜入学校的微机室抱走了一台电脑,没几天便被公安抓去了,这位老师却把她请进办公室。“王桐啊,你爸爸是公安局的领导吧?”她的头一下子变得有篮球那么大。她想自己是脸红了,历史考不及格她都没有脸红过,可是现在脸红了。她硬着头皮哼哼,听到了这样的请求:“你爸爸有空的时候,老师想去拜访一下他。”

从此以后,历史老师每次见到她都会眼巴巴地盯住她,问一声:“王桐啊,你爸爸有空吗?”

日子因此一下子变得糟糕透了。在谎言的森林里,只有她的鼻子有了变长的危险。脚先变软了,一跨进学校的大门就会发虚,让整个人都跟着蔫下去,恍恍惚惚成了常态,再也没有了在操场上疯跑的劲头。

学校的门卫室也有保安,那个灰溜溜的中年男人,经常会在放学的高峰时间猝不及防地振奋起来,像一位首长那样挥舞着胳膊,把学生赶马似的往校门外赶。那时槐树路中学的公子哥儿们就会夸张地笑起来,叫他“二警察!”听吧,是“二警察”。而她的父亲,就是一个这样的“二警察”,却被吹成了公安局的副局长,却被一个傻瓜老师信以为真。

这就是王桐十六岁时的日子。

那么,这样的——日子——我——哦——过不下去了——。

那天放学后,王桐攥着母亲留给她的钱和刘奋成去逛街了。

上课时她把头埋在课桌下数了数,居然有七百多,而那张存折上的数目,是三千块。这无疑是她长这么大拥有的最大一笔财富。她以为自己一定会兴奋,可是却发起呆来。因而和刘奋成走在大街上时,她又是恍恍惚惚的样子了。她说不清自己的感受,想这就应该是“神不守舍”吧?神不守舍,这个词是刘奋成说出的。

“王桐,你有些神不守舍。”刘奋成把她的书包卸下来替她背上。

入学之初,王桐被老师从桌仓里搜出一沓男生写的信,其中就有刘奋成的。当她因此而倒霉时,只有刘奋成找到她面前,煞有介事地向她道歉。两个人站在操场的高低杠边,刘奋成围着她转圈。而她,使劲地把脸扭向一边——是那种通过扭腰完成的扭脸,扭一下,再扭一下,非常有力,像足了那种撒娇的小女生。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天哪,我居然在跟男孩子撒娇哇!可就是身不由己,嘴唇没准儿也是噘起来了。刘奋成随着她脸的朝向团团乱转,从那杆低杠下钻来钻去,终于一不小心迎面撞在横着的铁杆上。

那一下撞得可真是结实,刘奋成噔噔噔倒退几步,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她看到了什么?对啊,是血,很稠很酣的血,从刘奋成的鼻孔里慢腾腾地爬出来。有多稠多酣呢?这么说吧,还没流到下巴上,就已经凝固了,流不动了。

她十六岁,第一次看到一个男孩子因为自己流了血。

母亲离开了她,正如刘奋成指出的那样,她有些神不守舍。她看着身边的刘奋成,两只书包像两只炸药包一样地扛在他的肩上,就愈发神不守舍了。可是她能对他说说她的神不守舍吗?对不起,她不能。在刘奋成心里,她的父亲也是公安局的副局长,而她的母亲,在谎言中成了商场的“副”经理。她想,眼前的这个人也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傻瓜之一吧,相信她说出的每一个字。曾经有几次,她神不守舍地想,要是刘奋成问她:“你是谁的孩子啊?”她就响亮地回答他:“我是‘二警察’的孩子咯!”可刘奋成从来不问,她的真相也就只好藏在肚子里烂掉。那么现在,她的神不守舍就是没有根据的了,像电视剧里那些深闺中的小姐,为了一阵风,为了一场雨,有时干脆什么也不为,莫名其妙都能神不守舍一会儿。

得不到解释,刘奋成也跟着神不守舍起来,脑袋耷拉着,被两只书包压着的肩膀塌了下去。她心里一阵发酸。但是她无能为力。是吧,她很虚荣呢,这是她的问题,可她只能这么虚荣下去。她对生活的伪饰,其实简单,也许不过是盼望有一天,能够带着一种自毁的心情向着男孩子深情地坦白与发问:好吧,就是这样,那么你会喜欢一个“二警察”的女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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