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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前几日的旭日和风，这一日，天空阴沉，细雨渐落。
远处高山云遮雾绕，烟雨朦胧。
杨定边推开房门，坐在门槛上，静静地观着雨幕。
滴滴雨珠顺着屋檐坠落，杨定边伸出一只手，一滴晶莹水珠，悬浮在掌心。
流水无形，却可化万物。
水珠缓缓在空中平铺开来，薄如宣纸。
一根手指轻转，那颗水珠又化作一条纤细游龙，在指尖游离盘旋，灵动如活物。
纳兰芷箐换了一身素洁白袍，不再作书生打扮，一头齐腰秀发挽了一个简单的发式，只是插了一根雅致的桃木簪子，手中撑着一柄油纸伞，一如江南画卷走出的温婉女子。也是，这般容颜的女子，便是粗布麻衣，也难掩其天香国色。
“看来，君侯如今非但已经痊愈，修为更是有所精进。”
纳兰芷箐看着那颗细小水珠在杨定边的手中不断转化各种形态，她本就是一品巅峰的高手，离金身境界不过是一线之隔，敏锐地察觉到此时的杨定边与前几日有些不同。
杨定边打了一个响指，又有数十滴雨珠飞到掌心，笑道：“这不还得多亏你们冥府。要不然，陈靖的真气还真有些棘手。”
“这可不敢当，君侯乃是武道奇才，推演他人真气功法的本事，小女子佩服，佩服。”
杨定边的这句话在纳兰芷箐听来可算不得什么感谢之语，反倒有几分嘲讽的味道。
“我是真心的。”杨定边笑了笑，递给纳兰芷箐一张纸。
纳兰芷箐接过纸张，倒是没想到，这个看似粗犷的冠军侯居然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只是粗略扫了一眼，眼前一亮，纸上不过寥寥数语，却是入木三分，直至那部功法的要害，只是这张纸便足以让修炼之人更进一步。
纳兰芷箐收起纸张，嘴上却只是说道：“也就字写得还算过眼。”
杨定边摇摇头，手掌摊开，掌心水珠化作了人形，衣袂飘飘，撑伞而立，身虽小，面容清晰可见，栩栩如生，正是纳兰芷箐眼下的模样。
纳兰芷箐俏脸微红。
掌心涌出一股寒气，刹那间，雨水人像化作一座冰雕，晶莹剔透，杨定边将冰雕递给纳兰芷箐。
“冠军侯如此手段，想来没少在永泰城里沾花惹草吧。”
纳兰芷箐哼了一声，但还是接过了那座春日里的冰雕。
收起油纸伞，纳兰芷箐坐在杨定边身边，手捧冰雕，看着绵绵细雨：“这些年，累吗？”
杨定边只是付之一笑，人活一世，终究是为他人而活，哪能事事如意。
不是什么无情无义之辈，但凡行事，如何能够不顾他人，为父母如此，为兄弟如此，为朋友亦是如此。
统领千军万马，看似威风凛凛，可一将功成万骨枯，世人只知将军百战身不死，铁骑万卷踏云归，又有几人为那些累累白骨作得几篇文章。
义父曾言，慈不掌兵，这话不假，但不意味着统军将领就能够心安理得地拿士卒的性命去当他青云直上的踏脚石。从了军，当个大头兵只管冲锋便是，但只要再进一步，哪怕只是当个伍长，那也得对手下的那几个兄弟负责。
到了当将军的地步更是如此，打仗终究是要死人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往往都是书籍上的美好，士卒不是不能死，但是要死也得死得有意义。
杨定边手下如今三万飞羽卫，每一道军令，无关大小，都关乎着三万大玄儿郎的性命。男儿死则死矣，就算那天真的带着他们战死沙场，那也得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其所。
领兵如此，又岂是一个累字能够言语。
与之相比较，武道修行，反倒要轻松不少，锻体拓穴之痛，不过是在已身，熬一熬，也就过去了，脚踏实地，能走多远，自有命数。
“那你呢？”杨定边看着纳兰芷箐的侧脸。
纳兰芷箐轻笑一声：“与人斗，其乐无穷。”
“你倒是看得开。”杨定边向后一躺，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头顶的房梁。
“没法子，我家那个老头子，武功高归高，但脑子不够用，关键还是个软柿子的脾气，不堪大用，偏偏又要守着师公的交代，只好我这个当徒弟的劳心劳力了，苦中作乐罢了。”纳兰芷箐无奈地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