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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桃花》终于要彩排了。

顺子他们直到彩排前几分钟,还在收拾景,收拾舞台。靳导这个“母夜叉”,完全疯了,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几乎见人就喊叫,就骂。连瞿团都不敢朝她跟前走,一走到跟前,她就胡乱训斥道:“老翟,看看你带的这团,还搞艺术,还想争创国家一流名团,我看连个业余戏班子都不如,看看下午演练搬景那素质,真是该解散了。我现在就担心,晚上彩排,搞不好就要砸在你这支搬景的破队伍上。”瞿团连连回话说:“你放心,我一会儿还要强调,绝对误不了事。”“行了行了,老瞿,我看这队伍都是你给惯坏的,是时候了,你也该下个硬壳蛋了。”靳导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瞿团还是赔着笑脸。顺子就有些看不惯了,低声说:“哎,瞿团,这婆娘是不是疯了,见谁都咬呢?”瞿团还是笑着说:“靳导啊,就这大炮筒子脾气,她也是为艺术哩。”顺子就说不成了。

翟团根据靳导的要求,终于在彩排快要开始前,下了个“硬壳蛋”。

业务部门把所有搬景的都叫到了舞台上,瞿团训话说:“不是我要发脾气,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下午搬景时,那牛拽马不拽的样子,谁看了不生气?啊?大家凭良心说,团里平常对大家怎么样?啊?虽然是乙聘,工资少点,可平常既不要求大家参加点名,也不要求大家坐班,有事了来一下,没事都放了羊了,还要团上咋样嘛?啊?一年十二个月,剩几天就完了,有些人就让来搬了几片景,都这样抽扯,那你自己也捂着胸口想一想,看哪个星球还有比这更美的差事,你就到那个星球上去得了。”

有人嘟咕说:“谁又不是不想甲聘,你不聘嘛,把人都分成三六九等了,你还嫌疏的不亲。”

有人端直就喊开了:“哎,翟团,你这话大伙儿可不爱听,谁又不是不想干事,你不安排嘛,那主演又不是谁演不了,可这口热腾腾的屎尖尖,只能让一两条狗独吞嘛,那其他狗就只能干瞪眼嘛。”

大伙儿都笑了。顺子也跟着笑了,他就爱听剧团这伙人说话,啥话从他们嘴里出来,味道就变了。

又有人接着说:“谁又不是没吞过那屎尖尖,狗老了嘛,现在兴让小的吞嘛,不待见了,可以一脚踢了嘛,何必体罚来搬景。”

瞿团还真把话给上硬了:“这样吧,谁不搬了,给业务部门打声招呼,换人。但我也把话说清楚,如果一年到头,连一件工作任务都不愿意接受,那明年,就只能拿基本生活费了。现在就说,立马换,咱不强求。实在不行了,我们雇人干。”

翟团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没有一个人提出来不干的。要放在过去,顺子巴不得团上所有人都别干,把搬景的活儿,全都留给他们。可这几天,他真的有些生气,都不想再干下去了,更何况是年关,谁都靠不住,所以,当瞿团说出“雇人干”这几个字时,吓得他赶忙从侧幕条旁边,溜到耳光槽去了。

瞿团又说了些什么,就听有人在喊顺子。他本来不想答应,可毕竟到了最后一两天,一切都得从能顺利领到钱这个大局出发,他就又从耳光槽出来了。有人就说瞿团叫。

顺子走到翟团跟前,团里一个管鞋帽的正在跟瞿团说话:“不是我要给谁摆难看,哎,瞿团,你自己说,我这些年在团里表现怎么样?可比我后来好多年的娃娃,都把二级职称评了,我还是个三级,你说这公平不公平?这次让我管《人》剧的鞋帽,你问问靳导,我是啥创作态度?所有靴子,我都重新刷了大白粉,几十双舞鞋,前边的桃花缨子,都是我亲手制作,并亲自拿针线缝上去的。论文我也发表了,《浅论白酒保护戏箱法》你也看到了,我还花了八百块钱,才在报上发出来的,哎,瞿团,我还有啥条件不够,今年副高又不让我过?”

“你看这阵儿说职称合适不?再说,今年职称也都评过了,这阵儿说这还有啥用处吗?”瞿团也有些不耐烦了。

“是的,我知道这阵儿说职称没用,可我等到啥时候说呀?我这儿正干着,你都看不见,要是明年评职称那阵儿,碰上我没事,你瞿团眼里就只盯着那些嫩的,小的,还能把那香悖悖,记得挂到我这老黄牛的脖项上?”

“我记着哩,凡是干了的我都记着哩。快忙你的去,马上要开始了。”瞿团勉强把要职称的打发走了,就跟顺子说,“你把你的人都叫到一块儿说一下,就最后几个小时了,跟靳导配合好。”

顺子说:“靳导确实疯了,但你放心,瞿团,我的人,啥时也不会给你掉链子,你是好人,我们都是冲你才下这苦哩。不过,瞿团,大家都操心劳务费的事,明天就腊月二十八了,都得回去过年不是。”

瞿团突然生硬地说:“我就不爱你这个毛病,哪里紧火,就专爱在哪里提钱。”说着,就到一边忙去了。

顺子也觉得开演铃都响第二遍了,指挥也进了乐池,提钱的事,确实有点不合适,可啥时又是合适的呢。不管心里咋想,他还是按瞿团的要求,分头给弟兄们都打了招呼,让大家今晚沟子都得长眼睛着,可大伙儿还都是那句话:钱落到实处没?他就气得骂:“妈的个屄,这阵儿说钱,你是钻钱眼儿了。”顺子故意把声音骂得很大,也是想让别人听,他肚子里有气哩。

快开演快开演了,靳导又发了脾气,嫌池子不该进了观众,说好的内部彩排,却进来这么多人,她就发难,问瞿团咋回事。瞿团说,都是内部家属。靳导说,连门口卖羊血泡的都进来了,那也是家属?谁的家属?

所有导演都不喜欢彩排进太多的人,尤其是不成熟的彩排,进来的人里,要是搀和几张“乌鸦嘴”,搞不好,把一台没正式上演的戏就提前黑白颠倒了。唱戏这行,口碑很重要,尤其是老戏迷的口碑,比报纸、电视上铺天盖地地吹几个版面、弄几个专题都管用,他们的“嚼舌”,搞不好就成了“毒药”,戏不死,也别想活旺。过去有好多戏,就是在仓促彩排时,让这些“瞎瞎药”,弄成了“死翘翘”的。而那个卖羊血泡的,就是最厉害的戏迷,并且还是最不给人情面的老“戏骨”,好就是好,坏就是坏,看完戏,第二天一早,那消息,定从羊血泡摸馆里,准时向四周发射放飞。

不过顺子从来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也是从小翻院墙、钻狗洞进来看戏的人,啥戏没经见过,他自信,自己的眼睛比“羊血泡”毒,不过自己不“烂嘴”而已,他要是跟“羊血泡”一样“烂嘴”,恐怕也早成剧团人眼里的“戏骨”了。依他的眼光看,这个戏基本成了,不过因为靳导最近老拿他过不去,他懒得说这句好话而已。

任靳导再发脾气,瞿团就是微笑,他一再解释说,人都进来了,这会儿撵谁走呀,加之又到了年关,撵谁都不好,就让靳导开始彩排算了。气得靳导又批评了瞿团一通“清政府”、“慈禧”、“李鸿章”之类的话后,才让开戏。

第三道铃终于响了,舞台上安静了下来。

在定音鼓的密集节奏中,一种声音轰轰隆隆地由远而近。

彩排开始了。

只听靳导轻轻对着步话机指挥:“准备开幕,听琐呐长音第四拍时启幕,启,干冰继续,背逆光弱启,面光弱启,大幕徐徐地,光徐徐地,徐徐地……”

终于,音乐大作,大幕全开。

其实只要一开戏,顺子他们就轻松了,景已移交到团上了,他们就是在旁边伺候着,谨防哪部分出漏洞,补补台而已。不过今晚,顺子轻松不下来,他还得注意自己团队制景、绘景的演出效果呢。靳导一再强调,如果大幕一拉开,观众没有冲《序幕》的桃花网子景热烈鼓掌,那就说明,这个景是绘得失败的。虽然顺子懂得,景好不好,与灯光有绝大关系,可靳导既然这样说了,他的心,也就提到喉咙管里了。在第三道铃响起的时候,他的心脏,比定音鼓还提前些,就随随随随地擂了起来。今晚是彩排,彩排来的观众,本来就不爱鼓掌,一是进来的合法性受到质疑,坐着胆怯,二是知道剧团这阵儿还不需要掌声。可今晚的观众,真他妈太给力了,大幕一拉开,哗哗啦啦,掌声就先上来了。主演没出场,一群花女还在“干冰”制造的云雾中没有显身呢,那掌声,不就是给舞台美术、给他刁顺子鼓的吗?这他娘的还用怀疑?有人甚至端直对顺子说:“听,给你呱卿呢。”顺子浑身的血,就热辣起来了,甚至热辣得有些飘飘然。难怪那些主演们,要拼命用唱、念、做、打赚取掌声了,也难怪赚了掌声,眼里就没人了,顺子这阵儿眼里也没人了,甚至连寇铁都看不见了,只剩下瞿团和靳导了。他觉得,必须在这个时候,要到他俩面前去晃悠一下,展示一下,表现一下,从哪个角度考虑,这个晃悠都是必须的。

顺子从下场门,专门绕到上场门,端直蹭到瞿团面前,故意惊慌失措地问了一句:“我咋听音响不对,啦啦啦啦响了好一阵?”拉大幕的说:“亏你那臭耳朵,是掌声。”“是掌声?”他还故意重复了一下,眼睛是斜着瞿团的。翟团就对他眨了下眼睛,意思自然是祝贺了,这个小动作,让他感到,瞿团就跟自己团伙似的,依然那么坚钢、牢固、可靠。这时,“角儿”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收拾衣服、收拾鞋帽的人。崔护自然要穿得潇洒单薄了,上场前,外面是披着羽绒衣的,到了大幕跟前,瞿团还问了一句:“能坚持住不?”“角儿”没有明确表示能与不能,只是连连咳嗽着,表示感胃还在重要阶段。顺子就觉得瞿团这个头儿,当得比自己也强不到哪儿去,眼看六十的人了,还得在三十几岁的娃娃面前低三下四的,看来谁活着,也都有自己的难肠。

顺子领受完了瞿团的祝贺眼神,就急忙想到靳导面前晃荡一下,看看她在听到掌声后,是个啥态度?啥表情?靳导指挥完开幕,就下到观众池子里去了。顺子知道,靳导这时候,一般会在剧场的最后一排站着,直到戏进入正常状态,才会找个地方坐下来。顺子就从池子边上,绕了一大圈,找到了靳导的位置,靳导正用步话机,在骂音响师,嫌把音乐低声部放得太大,脚下都震得在抖动。他假装看舞台效果呢,慢慢凑到靳导跟前,等靳导骂完音响师,正说找个由头,提说一下舞美的事呢,谁知音响又“旧”地锐叫一声,把所有观众都刺激得捂住了耳朵,靳导就对着步话机又骂开了:“你的手是抽风了是吧,那音响忽高忽低的,别动来动去的好不好,还音响师,还艺术家呢,这技术,就只配到农村管高音喇叭,开批斗会,搞什么搞?”骂完,靳导好像根本没发现他的存在似的,就扭身去了灯光操作台。他也在心里骂开了:这个死疯婆娘,屁股比筐篮还大,活该一辈子找不下男人。

这时,墩子悄悄走到他身边来了,悄声问:“刚听见掌声没?”“听见了,咋了?”“我领的掌。今晚的观众大多都是二B,根本不知道鼓掌,我就钻到人窝里,硬领起来的。”顺子一看他还用纱布款着的手,就说:“哄鬼呢,你这断手,还能领了掌?”“你不信?我用一只手拍的胸脯,那阵儿,大幕刚拉开,灯光又暗,人都盯着舞台上的景致呢,我就把领口解开了。不信你看,我刚拍过的印子还在呢。”墩子说着,就要亮他的胸脯,顺子生怕别人听见,就把他的嘴挡住了。

既然是这样,顺子也就失去了再到靳导面前显摆的兴致,又蔫不出溜地上台伺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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