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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段时间，隽秀峰那边，”谢一指了指北面方向和高恨解释道：“就是德族人的居住地。”
高恨顺着他的手势看了，点头道：“我知道。”
“雅雅阿汤母子二个一大早就来串亲戚，这很稀罕，因为福德二族那时已经很久没有来往了。福阳一支中有劳作的人看到后，连忙报于我和二弟，二弟沉吟道：‘他们也不通知，我们也不知意图，小显小雨，你们前去为他们服务些个。’小显小雨赶上，一打听，雅雅只说想念福慧冰黎，得知二人不在，便由福阳带领着去问福孝。那一次雅雅和阿汤母子没有来看我们，福孝兄弟也没有给我们带个信说明情况，二弟埋怨他们不懂事，我心中也有些看法。
转眼之间便到了深冬，天降大雪，我和二弟也空闲了很多，便想着去看看他，和他商量一些事情，我们俩个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厚厚的积雪前来到见孝处，他好生过意不去，连忙道：‘二位哥哥，有事让人捎个信，省得你们跑这一趟。'我握住他的手道：‘兄弟，是我们不好意思，都没怎么来看你。'‘族中那么多事情要操心，我这里早一天晚一天不要紧。'接着我们兄弟二人便和他商量：‘因为老族长的事，闫合、冈邦和宝月又还没有回来，过年的事就不提了，倘若来年族中兴旺，你这边也解脱了，大伙儿再一起热闹。’他听了感激道：‘二位哥哥，我现在是闲人一个，你们以族中事务为重，凡事不要考虑我。'我动情道：‘兄弟，事情过去表个心情就算了，你如果太执固，老族长地下有灵，不见得高兴。'他听了含糊道：‘容我再缓解些。'二弟又直诚劝他：‘兄弟，以后再有德族人来，如果是公事，还是到族长面前商议，不要太随意。’他也不多解释，应承下来，和我道：‘哥哥眼中有殷殷之意，若还有事，尽管说起。'我称赞他道：‘兄弟果然是灵巧人！是这样的，上次我们从你这里回去，路上谈起族中事务，都以为我族今后要展壮大，避免愚昧，必须重视后代培养，对优异者施行教化。'他兴奋鼓掌道：‘这是好事啊，妈妈和舅舅在世时就非常重视，现在我们这样做，正是继承他们的遗志，有没有施行呢?'我摇头道：“不成功。我们每个人都以为教授为师的人比一族脑还重要，但是你也知道，我族能数数识字的统共没几个人，我和二弟都不善表达，福云又没有耐心，冰黎早晚要回去，本来有一批合适的人选，人家不愿意也没有办法。'‘是谁?'‘住在宁湖的基地队员。'‘对啊，他们来自先进，正好施教。'我摇头悲悯道：‘也是不凑巧，前不久基地有机车过来，带来一个坏消息，说基地被二个大妖摧毁，大主管也战死在外，以后和我们这里的联系恐怕就要断了。'‘大主管英雄无敌，他也遇害了?'我见他不肯相信，点头喟叹道：‘是的，我们当时去安慰他们，二弟稍稍透露出一点意思，但他们实在悲痛，听了我们的要求，一口拒绝，说他们已铸成大错，忏悔不及，活着已是惭愧巴巴，哪里还有脸面教人！唉，他们说得也有道理。'他听了喃喃叹道：‘这真是大损失，可惜了！'”
谢一说到这里，特意停下来，和高恨诚恳道：“高恨啦，这些话之前我只有和二弟说，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到，除此只有憋在心里，今天你来了，我才得以倾吐，以表达我内心深处的悔恨，所以有关你父亲的言论都是当时的原话，绝对真实！”
高恨苦笑道：“是有这样的人，在主要方面明明是罪不容诛，在某些方面却又成了有功之人；在一个地方被口诛笔伐，在另一个地方却又被称为英雄豪杰。”
谢一也不知道是自己情绪不好还是不愿意听他多抱怨，接着往下道：“当时二弟和他道：‘兄弟，所以说我们现在只能自己再想办法。'‘二哥的意思是?'‘是族长的意思。一族之中数你的阅历和才华最丰富，你在这里守墓也有条件，我们再给你挑几个族人，每日把孩子送到这里，由你教化。'‘不行，绝对不行。'他一口回绝道：‘这样会影响我父亲在地下安息。'我兄弟二人听了，内心失望不愉，一时无语，片刻之后，我又不甘道：‘那你还在此守墓，先酝酿准备着，等守完墓回去了再由你来挑这副担子。’他仍婉拒道：‘以后再说吧。'”
高恨本来想告诉谢一那时福孝对于今后的人生已有规划只是还不到透露的时候，转念一想，觉得不妥，就没有说出来。听谢一接着往下道：“我只好和他道：‘好了，你这边的物资我们带得少，回头都送家里，也叮嘱过福阳，让他往你家里勤跑些，不让你有后顾之忧。'他也感激道：‘让二位哥哥操心了！'‘自家兄弟，何必客气！'然后我们起身告辞，路上回忆他的表现，我问二弟道：‘你有没有注意到，福孝兄弟讲话有些敷衍，心不在焉状。'二弟回答道：‘一定有什么心思，他现在不像以前那样和我们无话不谈了。'高恨啦，你听了这些，可有什么看法？”
高恨回答他道：“我看都不是什么大事情。”
谢一感慨道：“我们当时比你现在的年龄和阅历大得多多得多，怎么没有你的境界呢?人啊，对于好朋友好兄弟永远要理解第一，千万不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理解事情计较事情。到这里，其实福孝兄弟没有错，他不多讲，因为他的心中和以前一样：自家兄弟，何须多言！倒是我们渐渐的狭隘了。”
他停下来感慨时，高恨也没有催他，他知道谢一的岁数比自己多很多，但是因为他看上去很年轻，眼中望着他的时候，心中也赞叹道：“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大哥啊！”
谢一恢复了一下情绪后，又开始讲起来：“开过春，我们由谢显的捎话才得知：闫合和冈邦已由仁吉送回到福德山，二个人又是只和福孝兄弟打个招呼就回闫家村去了。二弟极不乐意，拉着我当即赶到他那里，见面就责问道：‘兄弟，闫合和冈邦回来了?'‘是的。'‘他们人呢?'‘回去了。'‘回去了！你说得轻巧！'二弟满脸严霜，声音大了很多：‘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二哥，他们二个来得突兀，走得飞快，我话还没有问上二句，来不及反应，追都追不上。'‘他们还是孩子，万一有个险失，你说怎么办'我也是一反常态，板着脸训斥道。他却满不在乎地安慰我道：‘族长，没事，他们既能从大高原回来，怎么就回不了闫族人的居住地，你要实在不放心就赶紧安排人去追他们?'‘已经和你说了，有什么事情，先和族长说一声！'二弟扔下一句气话，扭头就走，我摇摇头，也一声不吭的跟上。回来后，我和二弟仓促安排族人追寻二子，却哪里会有结果，族人知道这件事后，没一个不埋怨他的。高恨啦，这件事确实又不怨他的，二个孩子又没什么事，我们计较什么呢?他既然矢志守墓，也抽不开身和我们说，只能等有人去再传话。总之还是那句话：他还是以为自家兄弟、何须多言！是我和二弟想多了。”
“一晃过去很久，记得一个仲夏夜，打谷场上，到处欢声笑语，虽然没有点篝火，月光也不够亮堂，但还是能看清场地上密密麻麻的谷粒堆和小山一样的草垛。白天的暑气已经退去，清凉的风儿轻轻拂过，草谷的香气更加沁人心脾，孩子们在欢快地疯跑玩闹，大人们或者围坐在一起搓草绳、编草垫；或者随意走动，舒展一下身体；或者三三二二总结今年的成果、讨论下面的期望，间或有人听到熟悉的声音，便大声问候，随即便有人从四下回应，说一些打趣的话，往往引来一阵哄笑，令气氛更加喜庆。”
高恨见谢一明明很是伤感，却能流利自如地说出这许多往事景象，足见他有多怀旧，同时心中又认定：这个族长很有才情。又专心听谢一往下说道：“在场边一个空处，二弟让小显把其它三支长老悄悄请来，聚集议事，大家见面都很开心。我那时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咳嗽特别严重，众人知道我之所以这样全是长年操劳过度所致，也体谅我，我只要一讲话，他们便能不打岔就不打岔，让我能快点把事情讲完。当时我和他们声明道：‘今年收成不错，大伙儿心中都是美滋滋的，但是先别急着高兴，听我说一件事情，看能不能自愿执行。'小眉笑道：‘族长，你想的都是族中公事，又都酝酿好了，定然合理，我们举双手赞成。'‘嗯，我要说的是主母当年留言，说福德山早晚还有一场大灾难，何况饱年当为荒年计。啊咳！'我说不二句，身体不争气，又咳嗽起来，小显连忙递上盛水的竹筒，又替我捶背。我一边喝水，一边指着二弟让他代我讲，二弟声音洪亮道：‘族长的意思是这二年大家还要压一压，每年截留收成的二成，贮存起来，以防不测，过得十年八年，人口也长成了，再行解除。'‘这是好事啊，谢长老。'众人齐道。小眉叹息道：“主母在时，仓中粮溢、圈栏羊满，这二年被风妖和女妖侵凌，我们疲于应付，不光人口凋惫，再那样下去，终会粮尽人疲，更没有力气抗妖，现在想想真是不寒而栗，所以是要以此为诫，不但要年年积余，整修粮仓，还要多修大修。'小显道：“小眉姨说得好，今后我们往外要多恳种，回来要多建仓、多建屋，最好要举全族之力，修建一座坚固的大碉屋。'‘为什么?'福云问。‘因为前有水妖和黑白双妖、这次有风妖和女妖来侵犯，都是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地，我们也毫无还手之力，假使建成大碉屋，只留一二座大门方便出入，再有大妖来犯，我们便能好整以暇、可守可攻，得以保全人和物资。'‘这个主意好，只是建那么大的屋，得用多少料、花多少时间啊?”二弟赞赏道：“小显说的是长远计划，等我们物资充足、人口壮大了，那是必须建的，大妖横行时，我不时听到大人的惊呼和孩子们的哭叫声，心中真是茫然无主。'我咳嗽有所和缓，便又插言道：‘所以大家平时要多作准备，大人孩子都得接受教育，危难来时才能坚持得久。'小眉问道：‘族长，孩子们教育的事怎么还没有一个说法?'谢光道：‘族人的教育问题，大家上次都认可过，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能够实施，就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教授，你们各自都忙，可不知道族长为这事差不多跑断了腿、磨破了嘴。'‘怎么回事？'‘本来最理想的人选是基地队员选几个人出来，由福孝兄弟领头。'‘这不很好吗？没有谁比他更合适的了。'福阳道。‘咳，可是基地队员知道基地出了大祸，大主管也死了，一个个痛不欲生，根本没有心情，人家是外人，族长跑了几趟，勉强不得，这也就算了。'‘哦，也是，和我福孝兄弟的情况差不多。'‘那孩子们就这样荒废啊！族长又去找他，不知跑了多少趟，又是求又是劝，哪怕派二个人替他守墓；或者他每天抽空来教授一下再回去；或者孩子们领到他那儿学过了就回来，办法想尽了，他横竖不肯，他这样做是孝顺，但我不信主母和老族长地下之灵认为他这样做就合适。'‘二弟，也不怪福孝兄弟，是我们太心急了。'我话一说完又咳嗽起来。‘族长、谢长老，你们也不要着急，等他缓过这阵子，自然乐于教授。'众人纷纷相劝。‘可怜这么多孩子，我们这点料，三天二天就倒完了，只能看着他们疯玩，族长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啊，族长有什么好办法？'‘就是族长刚才说的，要举族得到教育，通过提振大人的精神，让大人的言行来影响孩子。'‘具体呢?'‘这个小显心中比我还清楚，小显，你说说看。'‘在太平时期，我们要多举行纪念活动，纪念金老爷、我姑爷爷姑姥姥，还有我爷爷的事迹；多举行庆祝活动，比如庆祝抗妖成功、庆祝收成好等；还有利用闲时举行竞赛活动，有竞走、膂力、技艺等方面。'‘这个很重要，练习好了，下次有大妖来，打不过他，可以跑得过他。'我插话道。众人都笑，小显接着道：‘活动都要有歌有舞、有辩论有赞颂，以让全体族人接受正义、勇敢、节俭、勤奋，鄙恨邪恶、懦弱、贪婪、懒惰等，这样坚持下去，族人必能像姑姥姥要求的那样：知耻、明德、向善。'福云激动道：‘太好了，我们的事迹有很多，大家平时边劳作边商量，边预备边编演，等到空闲时就隆重举行，这样大伙儿才有劲头，到时候让我演英雄好人，让福阳演坏妖最合适。'‘呸！凭什么?我哪点比你差了?'‘不是吗?我演坏妖比你差，你演坏妖比我好。'‘好好，我是坏妖，让我现在就把你欺负得半死！'福阳说着就动起手来，众人都躲着他们二人笑，我被他们一闹，又咳嗽起来。二弟让他们停下后道：‘我们以后要大生产、大展，还有一点，族长也想了许多。'‘是什么?'众人兴趣盎然问。‘我们要生活、要生产，少不了器械，族长屡次询问队员，他们说只要能找到特别的石头，就可以炼出铁来，制作器械，如果由他们带领，或者问基地求助，找到那种石头，掌握炼法，那我们岂不是能如虎添翼！'‘哇，这太好了！'小眉兴奋道：‘以前就和大主管提过，后来被女妖的事耽误了，如果这事能实行，我们的前途真是不可限量。'‘这个要成功了，到时候不就要举行庆祝活动，族长你说对不对?'福云笑道。我此时咳嗽劲已过，轻声笑道：‘当然。又叹息一声道：‘但是谢长老今天说得不好。'‘怎么啦?'二弟疑问道。‘这应该等忙过了，全族聚会，由大山来讲，让大伙儿都高兴高兴，你倒好，现在就竹筒里倒豆子，全倒出来了。'众人哈哈大笑，二弟也笑道：‘我这不是先说出来，我们几个领头的先通通气嘛。'‘对对。'众人齐声道。福阳又喜不禁道：‘以后有了器械，我们打猎也安全省力了。'我摇头劝道：‘福阳兄弟，今后我们都要以耕作为主，保证好口粮，我们有那么多大事要做，而打猎费时费力，又会分散人心，我们所需要的肉食和毛皮还是靠豢养。就是要出猎，也还要全体聚会，行祭祀过，对象也以破坏庄稼的野猪野羊为主。'福阳道：‘族长，我听你的。'我又勉励大伙儿道：‘咱们只要不懈怠，就一件事一件事来，大家回去就先落实余粮征集和选种粮的事，可能会有缺口，大家不要松劲，把副粮管好来弥补。选好种粮很重要，这事我回头找孔叔把关，每支选好后，各安排一人，由小显带领，背放到小慧的住所。'‘为什么?'‘小慧送冰黎回去时，怕冈邦父亲回来找不到她母子，托我让人时常去看看，她那个地方又宽敞又干爽又安全，最宜存放物事，虽然路远，好在是种粮，不需要很多，几个人辛苦些就行了。'见众人都无异议，我又道：‘再有一件事，大家也在心中合计一下。'‘什么事?族长。'‘你们看我身体也不好，应该选一个人来代替我。'众人都感到惊讶，福阳先道:‘这样啊，还是我福孝兄弟合适。'小眉道：‘若论条件，福孝兄弟接替最好，但是现在也不急，族长你平时多休息，反正不还有我们，大家把事做好就行。'二弟道：“这样最好，福孝兄弟现在守着墓呢，大家都回去吧，明天还有事呢。”
这时打谷场上已非常安静，却是夜色已深，孩子们都被大人带回去睡觉了，也有族人就睡在打谷场上的。等几个人都散开，二弟和小显道：‘小显，最近往你身上压的事多，不累吧?'‘不累，二叔。'‘现在有什么事情，你爸和我都让你冲在前面，你可明白我们的用意?'‘明白，二叔，可是还是你做长老，有什么事你吩咐我就行。'‘你以为我们在培养你做长老?'‘不是吗?'‘小子，你就这点出息?眼光放长远点，我们还想以后让你挑起族长的担子呢。'‘不行，肯定不行，除了小叔，谁都不合适。'小显急忙声明。二弟不快道：‘为什么这么说?'‘二叔，小叔的本领人品族人皆知，老姑爷爷、老姑奶奶的威信有谁不服?而且他又是金老爷的徒弟，掌握很多神物，小雨阿汤私下里都称他宝叔呢。'‘嗯，你说的难道我们还不知道，但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很让人担忧，就算不是你做，你也要好好干，努力向那方面看齐，有那方面的目标，就是他做族长，再下来还不是你！对了，你和他学王书学得怎么样啊?'‘二叔，小叔对我和阿汤同教同学，阿汤学得慢，我在等他，不过，小叔已经让小雨盯着他勤补了。'‘哼，那孩子没受过教化，既不上心学，又很皮，和他一起学，那要学到什么时候?行了，你先回去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