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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伊整个人都虚脱了,挤出仅存的力气,拼命将凯尔赛特和派那蒙从死亡边缘拉回到生命的世界。他一边大叫,一边使劲,结果反而跌向他们。他用力踢他们萎靡的身体,直到他们痛醒。数分钟过后,他们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激起了求生意志,强迫自己站起来。他们彼此搀扶,逼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然后再度在黑暗中踽踽前行,每跨出一步,都是对身心极大的挑战。这次谢伊走在前头,不确定方向的他全靠精灵石激发的直觉来引导他。
他们在无尽的黑暗中行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迷雾环绕的影响下努力保持清醒与警觉。令人昏昏欲睡的死亡气息催眠着他们倦怠的身体,想要掌控他们的思想,促使他们歇一歇脚。但三人用钢铁般的意志抵抗住诱惑,即使一切都不存在了,他们的抗争仍然不会停止。
最后,他们战胜了疲倦。这次,死亡败给了求生意志,此刻三人得以在人类世界活得久一点。大家再次恢复活力,不正常的嗜睡状态也退去了,但他们时时谨记,知道那种感觉势必会再次来袭。他们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戴着镣铐的感觉消失了,即使没有休息,却比一觉醒来更为精神抖擞,也并无伸展四肢或是打个哈欠的欲望,只有关于超越时间与意识的沉睡的记忆。
他们不发一语,独自品尝他们刚刚所经历过的死亡的味道,也知道总有一天,它将不请自来,永远地带走他们。有那么短短一刹那,他们站在了生死边缘,体悟到了凡人在死亡前所无法感受到的麻木、恐惧,甚至是疯狂。他们差点就沉沦了。
然而回忆远去,最后三人只记得他们经过九死一生,逃过死神索命。恢复镇静后,他们继续寻找这团迷雾的终点。派那蒙低声询问谢伊,他们是否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得到的答复是一个敷衍的点头。小谷地人生气地想知道,如果他不知道,情况又会有怎样的不同。他们还能朝哪里去?如果他的直觉是错的,反正也没人帮得了他们。精灵石已经救了他一次,他决定相信它们。
他不知道奥尔·费恩是怎么通过这团奇怪的黑雾,也许他自有方法,但这个可能性实在不高。而如果他沦陷了,沙娜拉之剑势必也掉在某处黑暗的角落里,他们将无法及时取回。这个消极的想法让小谷地人停下了脚步,权衡沙娜拉之剑遗落在某处——也许就在他们周围几码处——等待某人获取的可能性。
黑暗突然逐渐淡去,转为昏暗的灰色,浓雾筑成的墙也被他们甩到身后。这个转变太过突然,三人都惊讶无比。前一秒他们还身处灰暗的迷雾中,无法看清彼此,后一秒他们就站在了北境铅灰色的天空之下。
他们细细地审视这片土地。眼前是谢伊所见过最荒凉的地方,放眼望去,灰棕色的土地一片萧条,没有阳光也没有植物,就连最强韧的灌木丛都无法生存。一切都在无声地发出警告,这里是黑魔君的王国无误。干裂的硬土向北延伸,蜿蜒的峡谷只剩下早已干涸的河床,万物悄寂无声,甚至连昆虫的鸣叫也听不到。这块曾经生机盎然的土地如今除了死亡,其他什么也没有。遥远的北方有几座陡峭险峻的峰尖直达天际,谢伊知道那里就是黑魔君布罗讷的巢穴。
“现在你打算怎么做?我们已经完全跟丢了。我们甚至不知道这位地精朋友有没有活着走出那片鬼东西。事实上,我也不认为他有这个本事。”派那蒙盘问道。
“我们要继续找他。”谢伊平静地表示。
“然后那些会飞的怪物则继续找我们,”对方一针见血地指出,“事情已经超乎我的预料之外,谢伊,我已经没兴趣继续追下去了,尤其是当我根本不知道对手是谁的时候。我们刚刚差点就死在那里了,而且我完全没看到是谁要弄死我们!”
谢伊理解地点点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派那蒙竟然会怕死,即使退却意味着他的自尊心受伤。现在决定权在谢伊手上,要不要继续下去全由他说了算。凯尔赛特离两人远远地,温柔的棕色眼睛看着谷地人,浓密的睫毛会意地眨了眨。谢伊再度为他在巨人眼底深处见到的智慧所打动,对巨人还是一无所知的他,现在很想深入了解他。凯尔赛特是某个重要秘密的关键,而这个秘密连声称两人交情匪浅的派那蒙都不知道。
小谷地人最后说道,“我们可以在雾的这边寻找奥尔·费恩,和骷髅使者赌上一把,或是,我们可以冒险回头……”
话没说完,派那蒙的脸色已经变白。
“我不要再从那里回去,至少现在不要……”气馁的小偷断然摇头。他的义肢急忙伸到空中,甩掉这个荒唐的提议。然后,那抹熟悉的笑容近乎羞怯地重新回到他脸上。他是如此强悍的一个人,对生存游戏知之甚详,不会让任何东西威胁他太久。他硬是压下在黑暗的死亡世界中盲目穿梭的记忆,用昔日冒险和偷拐抢骗所累积下来的丰富经验帮自己重建信心。如果此行注定要死,他也要带着他引以为傲的勇气与信念死得其所。
“我们先花一分钟来整理思绪。”言毕,他又开始来回踱步,那个昂首阔步坚忍刚毅的派那蒙又回来了,“如果那个地精没出来,那剑就还在那里,我们随时可以去找。但万一他跟我们一样出来了,那么会去哪里……?”
话说一半,他的眼睛开始四处张望,寻找可能的地点。凯尔赛特快速来到他身边,直指北方锯齿状的山峰。
“当然,你又说中了,他一定朝那里去了,那是他唯一可能前往的去处。”
派那蒙虚弱地一笑。“黑魔君?”
谢伊轻声问道:“他带着剑直接去找黑魔君吗?”
对方点头。在没有亚拉侬的协助下,他们就这样追到黑魔君家门口去找地精,这个念头让谢伊脸色发白。如果行迹败露,他们除了精灵石之外,将毫无招架之力,而石头虽然可以打败骷髅使者,但用来对付强大如布罗讷的人,有没有用则完全是个未知数。
第一个问题是奥尔·费恩有没有逃出后面这团黑雾,他们决定往西,沿着这堵雾墙的边缘寻找地精逃到这个地方的踪迹,如果没有,再沿着反方向找另一边。如果还是没有,那么他们就能够认为他肯定失落在杀人迷雾里了,他们也将被迫重回那里寻找剑的下落。没有人喜欢后者,但谢伊向他们保证,就算是可能被灵界生物发现,他也会用精灵石的力量来找它。这是一场赌博,但是如果想在大海里捞针,他们就必须冒这个险。
三人立刻付诸行动,凯尔赛特犀利的眼睛不断搜寻地精的脚印。天色愈来愈暗,意味着夜幕即将低垂,谢伊试图判断自他们进入迷雾后时间过去了多久,但他无法确定。也许是数时也许是数日,但无论如何,他们搜索地精的行动可能得暂时告一段落。此时狂风骤起,昏雾蔽天,夜晚气温直降,三人拉紧斗篷抵御寒风。没多久,一个风暴已然成形,暴雨肯定会将地精所有的足迹通通冲刷掉,如果他们必须得猜测地精是否逃脱了的话……
但突如其来的好运降临到他们身上,凯尔赛特发现有道足迹从雾墙出来,然后一路往北走,这些脚印显示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人所留下的,可能因为身受重伤或是精疲力竭而走得摇摇晃晃。综合种种迹象,几乎能确定这就是他们所要找的人。这个发现让三人喜出望外,赶紧沿着足迹追上去,忘却了当天早上的磨难,忘却了他们是踏在谁人的土地上,忘却了他们失去了沙娜拉之剑后所感受到的绝望。奥尔·费恩再也逃不出他们手掌心了。
天空黑云翻腾,西边开始出现沉闷的雷声,狂风呼啸而过,预告待会儿将有超级暴风雨来袭。仿佛大自然将用这场风暴给这片大陆改头换面,让它重新焕发生机。气温持续下降,刺骨的寒风割在他们身上,然而他们几乎没有感觉。他们急切地检视北边,看看有没有地精的身影。随着脚印愈来愈鲜明,预告着他就在前方不远处。
这里的地貌开始出现明显的变化,贫瘠的基本形态不变,如钢铁般干硬的土地上零星散布着岩石和石块,高低起伏剧烈,加上没有植被,再度增加行走的困难,三人边滑边爬地往前推进。强劲的风吹散松软的土壤,风沙滚滚的模样简直就跟沙漠里的沙尘暴一样,让人无法呼吸,睁不开眼,就连视觉敏锐的凯尔赛特也分辨不出他们正在追的足印。也许狂风已完全抹除了地精的踪迹,但是三人还是执意前进。
紧接着,雷声轰然响起,一道道闪电不断从他们头顶划过,天地为之撼动。由于风沙的影响,他们没有发现天色渐暗,罩顶黑云裹挟着一场倾盆大雨从西边愈来愈靠近。天气越来越糟糕,派那蒙在狂风中扯开喉咙大喊。
“够了!我们必须要在暴风雨来袭前找个地方躲起来!”
谢伊大吼:“我们不能现在放弃!”声音几乎被同时响起的落雷声给淹没。
“别傻了!”高大的小偷艰难地靠近他身边,单膝下跪,用手挡住暴风扬起的沙粒,看到右手边有个山丘,上面满是突出的石块,可以帮他们遮风避雨。他向两人示意后,随即往石块的方向前进。顷刻间,大雨如注,狂风呼啸,电闪雷鸣。谢伊持续看着北方,不想接受派那蒙的提议,他知道他们已经非常接近,不想在这里结束。
当他们快靠近石块时,他看到有东西在动。此时电光一闪,勾勒出前方山头有个小小的身影,迎着强风拼命想往山顶去。小谷地人疯狂大喊,抓住派那蒙的手臂指向现在已经陷入黑暗的前方。三人按兵不动,倾盆大雨随之泻下,接着又是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远方山头的小小挑战者形迹毕露。耀眼的银光消逝后,又是一片漆黑。
“是他!是他!”谢伊激动地大叫,“我要去追他!”
兴奋的谷地人不等其他两人,急起直追,下定决心不再让沙娜拉之剑从他手中溜走。
“谢伊!不!谢伊!”派那蒙急忙大喊,“凯尔赛特,快追!”
高大的巨人拔腿狂奔,几步就超越小谷地人,一只手就轻松把他抓起,带回派那蒙身边。谢伊挣扎嘶吼,完全摆脱不了凯尔赛特钢铁般的钳制。风暴强度达到顶峰,骤雨冲刷裸露的土地,卷起石头与泥土,形成一条条如河一般的沟壑。派那蒙带他们走进岩石间,在山丘东面寻找栖身之所,不理会谢伊的威胁和恳求。快速审视一番后,他在山顶看到一处三面都被大石块包夹的地方,可以保护他们免于强风暴雨的袭击。拼着最后一丝气力,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顶住风雨,总算到达目的地时,三人全都累瘫了。派那蒙随即示意凯尔赛特放开谢伊。谷地人怒气冲冲地找他兴师问罪,大雨恣意在他脸上奔流。
“你疯了不成?”他的声音夹在狂风和炸雷中爆发开来,“我本来可以抓到他的!我本来可以抓到他的……”
“谢伊,听我说!”派那蒙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对上眼前生气的脸。轰然一声雷响,让谢伊为之却步。“在这样的暴风雨下,根本追不上他。我们可能全都会被吹走,或是被泥流冲走。在这场大雨中我们根本走不到十英尺,更别提追出几英里了。先平复你的情绪,等强风平息后,我们可以去帮地精收尸。”
谢伊忍住跟他辩论的冲动,随着怒气退去理性回来,他明白派那蒙的决定是正确的。
没有任何保护的地表惨遭暴风雨蹂躏,一道道泥流沿着山壁倾泻而下,冲入峡谷。三人缩成一团,躲在石头边御寒。谢伊看着滂沱大雨灌注在荒芜的土地上,除了他们三人,四下仿佛没有其他活人。这场暴风雨如果再拖得久一点,或许连他们也会被冲走。
虽然他们有地方躲雨,但还是躲不过衣服被雨淋湿所带来的不适。刚开始,他们只是默默地坐着,像是在等雨停,然后可以继续去追奥尔·费恩。但是枯坐空等让他们愈来愈疲惫,他们开始寻找其他消遣,看来这场暴风雨将会持续一整天。他们吃了些东西,然后打算养精蓄锐,等睡饱再说。派拉蒙将两条毛毯放在用防水布料包裹起来的背包里,他把毛毯给了谢伊,谷地人感激地回绝了他的好意,把毛毯递给了巨人,但一看凯尔赛特完全不受外界影响,倒头就睡。因此两人便将自己裹进温暖的毛毯里,彼此挨着,静静看着外头的雨。
一会儿过后,他们开始聊起往事,用以消磨漫漫时间。派那蒙一如既往地主导话题,但这次他所说的旅行故事跟之前完全不同,去掉了荒诞疯狂和天方夜谭的元素,谢伊这才明白,现在他所说的才是真正的派那蒙·奎尔。他们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般自由自在地畅谈。派那蒙谈起了少年往事,以及当时与他亲近之人。他没找任何借口,没有任何懊悔,只是平静地叙述一段存留在记忆中的过往。小谷地人说起了孩提时代与哥哥弗利克的森林探险,面带微笑地提起那个阴晴不定的曼尼安·利亚。他们聊到忘了时间,忘了暴风雨,这是打从他们相遇以来,两人第一次这么亲近。随着时间过去,夜晚降临,谢伊开始从一个全新的角度认识他。小谷地人内心认为,也许对方也更了解他了。
最后,夜幕完全笼罩大地,就连雨也看不见了,只听见风声和水塘泥流泼溅的声音,他们之间的对话开始围绕着熟睡的凯尔赛特展开。他们猜测他到底来自何方,试着了解是什么原因让他来到他们这里,又是什么原因让他接受重回北境的自杀之旅。这里是他的故乡,也许他早有打算重回遥远的查纳尔山脉。如果他不是被自己的族人驱逐,那又是被怎样强大的势力放逐了呢?骷髅使者怎么会一眼就认出他?就连派那蒙也坦承凯尔赛特绝非小偷之流。他的风度举止流露出无比的骄傲和勇气,沉默的外表下隐藏着深深的智慧。他的过去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两人都觉得这件事直接或间接跟黑魔君有关。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凌晨时睡意来袭,才裹紧毛毯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