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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份的北京已经有了丝丝凉意,严府富丽堂皇的书房内放着火盆,温暖如春,须皆白的严阁老躺在竹椅上眯眼假寐,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坐在锦墩之上,不轻不重的为他捏着脚,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场景。

在严嵩的身边侍立着另一个身材福的中年男子,只见他一张圆脸,肉嘟嘟的,眼睛不大却一副狡猾的样子,鼻子短而扁平,嘴巴宽阔,最令人瞩目的是他一只眼上戴了个黑色眼罩,竟是独眼。

这是严阁老的独子严世蕃,那个给他捏脚的,乃是与赵文华一样的干儿子,大理寺少卿鄢懋卿是也。

此刻严世蕃正拿着刚刚送到的密信,为他轻声诵读着:“……臣认为,汪直此人兹事体大,当下当保其性命,最重要乃石见银矿,臣已初步确定消息……并确定派手下徐文长亲去倭国,再次确认。”

“德至山陵则祥云出,德至深泉则银龙见,连光芒于白日,属卿气于海外扶桑……”

严世蕃足足念了一刻钟,才将胡宗宪的书信读完,他挥了挥手中信纸笑道:“爹,看这《进银鱼表》,怕又是那徐文长代笔。”

严嵩低头思考,没有说话,那给他捏脚的鄢懋卿轻言细语道:“东楼兄,看起来汝贞对倭国那石见银矿可是势在必得呀。”

严世蕃两眼一瞪,开口骂道:“捏你的脚吧,你懂什么。”

鄢懋卿缩缩脖子,连连陪笑,便果真一个字不说了。

严嵩却缓缓睁开眼睛道:“世蕃,你怎么看?”

“咱们那位陛下,虽然喜怒无常,最爱评个人好恶决断,但是对祖宗江山看的比什么都重,去年倭寇之患,汝贞便因延误战机被弹劾,便是爹亲自出马也是无用。可见在陛下心里,是由不得国威受损。”严世蕃腮帮子抖了抖,平平缓缓道。

“再加上这等大银矿对咱大明来说,可是及时雨一般的存在,有了银子,办什么都好办。”

“胡宗宪信里还有一种新式的弗朗机船,我看和那杨世芳递给我的图纸是同一种。呵,这人倒也懂事儿,没有擅自上报,见孩儿没给他回信,便给胡宗宪寄了去。”

严世蕃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笑谁。

严嵩半眯起眼睛,微微颔道:“这个船啊,你来把握,要造,就得大造、特造,咱大明水师孱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咱陛下惦记着东南海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光浙江水师,连带着广东、福建的水师,这船都得换一换,咱的水师还用着三十多年前的老式船,这哪儿行?你说对不对啊,景卿。”

景卿便是鄢懋卿的字,他正在用修脚刀给严阁老挂着死皮,闻言收起刀片,满眼堆笑道:“阿爹说的即是,这三大水师,仅是换旗舰就得百十艘呢。”

严世蕃更是机灵,老爹虽一字没提钱,但他什么身份?工部尚书!

这等营造工作统归他负责,所以造船这件事儿在三言两语间便敲定下来。

“至于倭国银矿,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争贡之役”(注1)前,那倭人不是还向我朝纳贡来着,那倭国所有的东西,便是我大明的东西。所以,这事儿让汝贞看着安排就行。”

严世蕃点了点头,虽然严嵩七十岁以后的决断行动,多是出自严世蕃的谋划,严嵩自己则撑着天,掌着舵,决定该不该这样做。

但只要严嵩话,那他依旧是那个能为陛下遮风挡雨的人,也是皇上离不开的人。

“那这汪直一事?”严世蕃轻声问道:“王本固那封折子可闹出不小的动静,不少人就看他是杀还是不杀呢。”

严嵩嘴角抽了一下,这时,鄢懋卿修脚指甲不小心剪到他的肉,他抬起脚一脚踢翻脚盆,洗脚水溅了鄢懋卿,怒道:“你难道也想落得和那王世贞一般下场么?!”

这段时间由于王忬被下至诏狱,其子王世贞长跪在严嵩的门口,日夜不息,不停地磕头求饶、痛哭流涕,这才被放进府中见了严阁老一面。

当然,严嵩表面答应饶他父亲一命,转过来又在催刑部尽快结案,杀掉王忬了事。

鄢懋卿被骂,连忙俯身跪下叩,口中连连道歉,他这才现自己已是浑身冷汗,双手也忍不住微微抖,他作为严嵩干儿子,自是知道,这父子两一个比一个狠毒,一个比一个阴险。

严嵩把脚放在鄢懋卿头顶,湿漉漉的洗脚水从鄢懋卿两鬓滴落,可他丝毫不敢动弹,任凭洗脚水顺着脸颊、下巴,最后慢慢滴在地上。

严嵩看着严世蕃,目光一横:“哼,邹应龙、赵贞吉、吴时来、董传策、张翀,这些人怎么就不能消停会儿!我严嵩是为了我自己么?你爹我是辅大明朝2o年的辅;大明朝离不开你爹;皇上离不开你爹;你爹不光能杀人;治人;罢人;还会用人,只有用对了人,才是干大事的第一要素!”

“他们,自诩为清流,可他们有没有想过,文官的衣服上绣的是禽,武官的衣服上绣的是兽。披上了这身皮,我们哪一个不是衣冠禽兽!”

“就说说这等钱财,他们难道就不知道现在国库亏空几许么?!大明国库连年亏损,再加上前些年陕西地龙(注2)翻身,死了百万人呐!三年!三年过去了,整个陕西都没有缓过来,这等时候,海波不平,我大明江南少上五分之一税收,他们谁能担得起这责任!他们眼里难道就只有我严嵩,没有这么大明么!”

严嵩喘着粗气,怒不可赦道,严世蕃连忙上前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口气。

严嵩稍微缓了缓,接着说道:“大明朝不能没有东南,东南不能没有胡宗宪,那些没脑子的憨货,难道就不知道东南对大明的重要性么!”

“活!汪直必须得活,但你也得给胡宗宪讲清咯,那倭寇不能不剿,也不能全剿,他必须得给我看住了江南!苏湖熟,天下足。这是我大明的江南,是陛下的江南!更是我大明的钱袋子!”

严世蕃忙不迭的口中应是,但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这才是他小阁老的爹,二十年来始终如一的辅爹。

“起来!准备马车!老夫出去!”严嵩一通怒火泄完,踢了鄢懋卿一脚吩咐道。

鄢懋卿顾不得擦把脸,连滚带爬出去高声吆喝着备马。

注1:嘉靖二年(1523年)六月,日本左京大夫大内义兴遣使宗设抵宁波;未几,右京大夫高贡遣使瑞佐偕宁波人宋素卿亦至。由于宋素卿贿赂宁波市舶太监赖恩,宴会时得以坐在宗设上座,其货船虽然后至,但先于宗设货船受检。宗设怒杀瑞佐,焚其船只,追宋素卿至绍兴城下,沿途劫掠而去,明备倭都指挥刘锦、千户张镗战死,浙中大震,史称“争贡之役“。

注2:世界上最大的灾难地震——华县大地震。

嘉靖三十四年十二月十二日夜半,也就是公元1556年1月23日午夜,汾渭谷地生了一次极其强烈的大地震,地震波及面积达9o万km2,包括今陕西、山西、河南、甘肃、宁夏、河北、山东、安徽、湖北、湖南等省区,有感范围甚至远达今福建、广东、广西一带。

重灾面积达28万平方公里,分布在今陕西、山西、河南、甘肃、宁夏五省区。极震区包括今陕西省的渭南、华县、华阴、潼关、大荔县朝邑及山西省永济县,总体走向北东7o度——85度,沿华山北侧、中条山北侧成新月型展布,东西长约11o公里,南北宽约3o公里。

极震区震害极为严重,地面强烈变形,各类建筑物几乎全部倒塌或毁坏,人员伤亡过十分之五。

“压死官吏军民奏报有名者八十三万有奇,其不知名未经奏报者不可数计。”——《明史·五行志》

“那这汪直一事?”严世蕃轻声问道:“王本固那封折子可闹出不小的动静,不少人就看他是杀还是不杀呢。”

严嵩嘴角抽了一下,这时,鄢懋卿修脚指甲不小心剪到他的肉,他抬起脚一脚踢翻脚盆,洗脚水溅了鄢懋卿,怒道:“你难道也想落得和那王世贞一般下场么?!”

这段时间由于王忬被下至诏狱,其子王世贞长跪在严嵩的门口,日夜不息,不停地磕头求饶、痛哭流涕,这才被放进府中见了严阁老一面。

当然,严嵩表面答应饶他父亲一命,转过来又在催刑部尽快结案,杀掉王忬了事。

鄢懋卿被骂,连忙俯身跪下叩,口中连连道歉,他这才现自己已是浑身冷汗,双手也忍不住微微抖,他作为严嵩干儿子,自是知道,这父子两一个比一个狠毒,一个比一个阴险。

严嵩把脚放在鄢懋卿头顶,湿漉漉的洗脚水从鄢懋卿两鬓滴落,可他丝毫不敢动弹,任凭洗脚水顺着脸颊、下巴,最后慢慢滴在地上。

严嵩看着严世蕃,目光一横:“哼,邹应龙、赵贞吉、吴时来、董传策、张翀,这些人怎么就不能消停会儿!我严嵩是为了我自己么?你爹我是辅大明朝2o年的辅;大明朝离不开你爹;皇上离不开你爹;你爹不光能杀人;治人;罢人;还会用人,只有用对了人,才是干大事的第一要素!”

“他们,自诩为清流,可他们有没有想过,文官的衣服上绣的是禽,武官的衣服上绣的是兽。披上了这身皮,我们哪一个不是衣冠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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