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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从围栏后探出头,叼走了她手里的苹果。

“看来你喜欢这个。”温芙摸了摸它的脖子,自言自语地说,“你原谅我昨晚把你带出来的那件事了,对吗?”

马儿甩了甩脖子上的鬃毛,没有表示反对。于是温芙又轻轻抚摸了它的脸,松了口气似的单方面宣布:“我们和好了。”

初夏绿草如茵,野草漫过脚背,穿着棕红色长裙的女孩趴在围栏上,全神贯注地和一匹马说话。尽管那对话听起来十分可笑,但泽尔文心想:如果人与人之间的道歉和好也能这么容易就好了。

等那匹马啃完了苹果,温芙就把它从围栏里牵了出来,她带着它走到山坡上,随后在马背上轻轻拍了拍,马儿打了个响鼻,沿着山坡朝林子里跑去,那是镇子的方向。

“这就是你的办法?”泽尔文说,“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它是从哪里跑回去的。”

温芙转过身,像是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儿,于是她刚才面对马儿时那种愉快的神情消失了。

“好在他们不会凭着这个给我定罪。”温芙冷淡地说。

一时间气氛又变得有些奇怪。泽尔文知道自己或许该说点什么,但他从小到大所学的那些贵族礼仪里不包括如何向人道歉。

就在温芙正准备转身重新走回小屋的时候,泽尔文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样东西递给她——那块金色的怀表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金色的表链如同流动的细沙从少年的指缝间滑落,仿佛在等待被人接过。

温芙停下了脚步,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一个解释。

泽尔文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我听温南说了有关博格·科里亚蒂的事情。”他镇定得就像一夜之间已经猜出了背后的所有事情,温芙抬眼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她依然没有应声,于是泽尔文绷着脸等了一会儿之后,只好又接着说:“我承认我昨晚的那些话有失偏颇。”

“有失偏颇。”温芙垂眼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像是觉得有趣,“你指的是哪一句?”

泽尔文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每一句。”

温芙大约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哑然了一阵之后,目光又重新落在他手心的怀表上:“所以这是什么?”

“我所看到的东西。”泽尔文说。

他在这块表上看到的只有谎言和背叛,但温芙或许能带他看到些他所没有看见的东西。

温芙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伸手勾住表链,于是那块怀表从他掌心滑落,落在了她的手里。清晨拂过山坡的风还带着凉意,但是那块表上却还带着一丝余温,它仿佛曾被很用力的贴合着口袋攥在手心。

“这是你道歉的方式吗?”温芙问道。

泽尔文愣了一下,他绷着脸不肯承认,不过他说:“这是我的苹果。”

好吧。温芙心想:如果那匹修道院的小马驹会因为一个苹果原谅她昨晚的冒失,那么她或许也可以。

泽尔文盯着她握着怀表的手心,也不禁有些走神。很难说他在等待什么,或许在等她像先前那样宣布:我们和好了。不过她最后也没有说那句话,她只是将握着怀表的手背到了身后,随后看着他说:“你觉得议会厅里的那幅画怎么样?”

泽尔文迟了半步才意识到她换了话题。他微微皱起眉头,脑海里浮现出挂在议会厅墙上的那幅《情人》,他言简意赅地评价道:“太暗了。”

温芙笑了起来,尽管泽尔文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的。

“看来你真得不懂画。”温芙对他说,“下次有人问你,你可以说这幅画构图不错,画面上人物主体突出,视角独特,可惜画面的明暗度不够准确,整幅画色调灰暗没有立体感。”

“这和我说的有什么区别?”

“没有,不过这么说能显得你很懂艺术。”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个?”泽尔文奇怪地看着她。

“报纸上,”温芙耸了耸肩膀,“那些评论家的话都大同小异。”

·

清早的丁香镇,人们围聚在集市上谈论的都是同一件事情——镇上的圣母教堂出了命案,管理墓地的霍尔神父死在了塔楼的房间里。

镇上的巡查官马丁接到消息后赶来,把教堂里的所有人都盘问了一遍,忙到天亮,终于找到了两条线索:一是塔楼的马棚丢了一匹小马驹;二是昨天有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曾在教堂附近游荡。

据昨天发现尸体的守夜人说,他发现尸体后,隐约听见塔楼底下有动静,可惜夜色太暗,等他返回窗边,只听见了一阵马蹄声。

巡查官认为昨天出现在镇上的那个年轻人有重大嫌疑,正当他准备带人去镇上的集市张贴搜捕令时,昨天那匹丢失的马自己跑回了修道院,与此同时,巡查所的手下送来消息,那个昨天曾出现在教堂的年轻人此刻正在巡查所大厅提交报案申请,指控今早发现的受害人霍尔神父为另一桩谋杀案的凶手。

于是等巡查官一头雾水地重新赶回巡查所,就看见泽尔文神情不虞地坐在大厅的长凳上。他又换上了昨天出发时穿的那身衣服,黑色的外袍垂在椅子上,窗外的阳光落在上面,丝质的外袍如同水纹,浮光跃金,叫他这会儿看上去像是坐在主教椅上。

当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时,他银灰色的眼睛朝门口扫过,如同一位受到怠慢的客人,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不悦,这与生俱来的上位者身上才有的压迫感叫走到门外的一行人都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好在这时,坐在他身旁的女孩站起来,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马丁认得这个名叫温芙的姑娘,她跟她母亲一块住在林场附近,印象中是个温顺能干的小姑娘。

“这是怎么回事?”马丁不太高兴地问,“报案人在哪儿?”

“他就在那儿,”温芙不动声色地对马丁说道,“但在您正式问话之前,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您说。”

巡查官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扫了眼她身后的少年,故作威严地示意手下站在原地,带她走到了休息室的门外。

“你要说什么?”巡查官从口袋中掏出一支钢笔,冷冷地问道。

温芙酝酿了语气一下才说:“今天早上我听说了霍尔神父的事情,我感到很遗憾。”

“但愿你来不是只为了和我说这个。”马丁打开手里的记录册,一边转开笔盖笔盖,一脸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道,“他不是这个镇上的人,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他的名字并没有他家族的姓氏来得耀眼。”温芙取出一块金色的怀表递给他,打开金色的表盖,里面是一朵蔷薇花的纹样,那是来自宫廷的图徽。

马丁的神情发生了一些变化,他隐蔽地朝着身后的休息室里瞥了一眼,慎重地问:“什么意思?”

温芙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一些空穴来风的事情……我是说,比如霍尔神父私下里似乎也会和一些人做点儿有关教区墓地的生意。”

马丁心中一沉,他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霍尔神父干了很多年的尸体买卖,而那些非法转卖的尸体里,不少都是牢里的死刑犯。他每年给巡查队一小袋金币,对于那些尸体的去向,他们则睁只眼闭只眼。

“我从没听说过这些事情,”他拉长了脸,严肃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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