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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在两人的目光交汇之后转身跪向堂前，呼了一声“草民曹福拜见陛下。”
此话一出，众人间又是一阵骚乱。
在场的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传闻中的曹府师爷，但是“曹福”这个名字作为安元案件的关键人物，都是多多少少有所耳闻的。
可不是说着曹福已经死了吗？尸身还被人一把火烧成了炭，身份是刑部尚书李大人亲自确认的。
霎时，所有的目光便宛如化出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李源身上。
李源也当真算得上人中翘楚。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切换了几次面孔，最后满脸难以置信地“原来你没死？那现场那具尸体是谁的？”
曹福看着面前不知道是真的惊讶还是故作惊讶的李大人，闭口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李源见他神色实在暧昧，有些拿不准这人现在到底是敌是友，便也憋着没再开口，只做出一脸等他解答的模样。
宇文曜悠悠然开口“是啊，曹福，朕也十分好奇到底生了什么事，你作为案件的告人，为何在安元被捕之后反倒开始隐匿行踪，又是如何在那场大火中起死回生的？李卿说在现场的尸身上找到了曹府印鉴，那尸身和你是什么关系？”
李源的心里几乎是惊惶的。
他不怕小皇帝诧异、好奇，就怕他这般淡然置身事外的姿态，即便是问话，都问得漫不经心，一副“你回不回答都无所谓”的模样。
就好像所有的事情他都已经了若指掌。
曹福揖了揖手，微微躬身“回陛下，草民之所以东躲西藏，是因为草民手里掌握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有人要杀草民灭口。”
满堂哗然之声如同顶开茶壶的沸水。
宇文曜不带波澜的目光扫过，压下他们直到此时此刻都不忘恶意揣测的躁动，在一片鸦雀无声中问曹福“你知道谁要杀你？”
李源这只千年狐狸深知越是心虚越要不露痕迹，硬是撑着门面纹丝不动地直视着曹福。
大殿的门没人去关，宽敞的殿堂里即便是拥挤了好一群人，也不是来抱团取暖的，抵御不了这种天气下的严寒。
曹福在众人的目光中缩了缩手，他浑身上下穿得还算齐整，可以前他养尊处优惯了，如今这大殿连个炉子都没升，他身上也没有厚实的裘衣，就站这一会儿已经冻得嘴唇青“草民原本是不知道的，要不是那人沉不住气，草民可能真的到死都不知道，这背后的人，竟然就是他！”
曹福的手指简直要怼到李源的脸上去，李源居然还能适时做出反应，怒目圆睁地怒喝“好个刁民，设计假死，混淆圣听在前，如今又想构陷朝廷命官！好大的胆子！”
给他几只靠旗，就能当场来一段。
那曹福还没开口，一旁的周乔已经上前一步“李大人这话可得没道理了，据下官所知，曹福的死讯是大人传给陛下的，曹福本人可没这个机会向陛下禀报，要按这么说，非要算一下是谁混淆圣听，可不就是大人你吗？”
李源没料到半路会跳出来一个伶牙俐齿的周乔，被堵得一个“你”字顿了半天，才拂袖“强词夺理！”
他说着转向上座“陛下明鉴，据微臣所查，曹福跟随曹靖多年，一直负责管理替曹大人保管印鉴，因而多年成了习惯，印鉴从不离身，所以微臣在查证现场时只看到一具形似曹福身形的尸体，身上还带有一枚曹府的印鉴，自然便以为那尸体就是曹福本人，此事确是微臣失察，望陛下责罚。”
宇文曜不禁有些欣赏起这个李源的胆识，若不是此人为恶太过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或许他还会考虑收入麾下。
他心里惋惜，面上不动声色“李卿莫急，此事可以容后再提。”
李源抹着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多谢陛下。”
他起身还没站稳，就听到边上有人开口。
“陛下，此事倒真的是错怪李大人了。”
那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也是不咸不淡，闲话家常间随意插了句嘴似的。
所有人现在才想起来，现场还有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彭少阳。
彭大统领不是被陛下下旨禁足了吗？如今三月未过，怎么又和这曹福走到一起去的？
宇文曜有读心术似的道出众人的心声“彭卿，朕下令命你禁足，此事你又是如何牵扯进去的？”
彭少阳还是那副死不知悔改的德行，抱手行了个礼“回禀陛下，微臣领旨在府中休养，但一夜府中闯进一小毛贼，差点伤了家中老父，微臣思及陛下所言乃是‘勿擅离’，而并非‘绝不可离’，便以为此种情有可原之下是可以稍离的，故而一路追着小贼到了城北一处小破屋，便是在这里意外救下了曹师爷。”
宇文曜把昏君的人设进行到底，赏罚不分地道“既然人已经抓到，你为何不将人早日交于李大人？你明知大理寺和刑部都为了安元之事焦头烂额，却还如此不分轻重。”
他阴晴不定，敌友不分，只演得李源都分不清如今事态到底有没有严重到需要自己玉石俱焚的时候。
彭少阳闻言就地一跪，他穿了一身端正的军甲，护膝磕在地板上出金石碰撞的声音，只响得众人心头一颤。
彭大统领本人却丝毫未觉似的，自顾自继续禀明“请陛下恕罪，实在是微臣救下曹师爷之后听到的是过于危言耸听，故而踟蹰许久。”
宇文曜装模作样地转向曹福“曹福，可有此事？”
李源瞳孔皱缩，杀意乍现，往前了一步，急急出声打断“陛下，此人信不得啊！”
宇文曜抬手打断他。
那曹福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和刚才进来的时候不堪一击的样子全然不同，身上打着摆也被分不清是冻得还是气愤“陛下，彭大人所言句句属实，草民感念大人救命之恩，才将安元之案的真相和盘托出，草民一念之差险些害了安大人，好在未酿成大错，草民愿当着众位大人的面，将真相公之于众。”
彭少阳站在离他两步距离的斜后方，见他这样总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很显然那天夜里救下曹福的时候，此人心里就已经知道要他命的人就是李源，可他依然对于指控这个反目成仇的昔日同党游移不定。
想来也不难理解，尽管指使他的人是李源，可勾结外敌陷国都于危难、杀害朝廷命官、构陷重臣，光是这三件事，就已经足够他掉好几次脑袋了，李源要灭口，也无非就是让他死得快一些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