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殚精竭虑的皇帝陛下到底是连这一点微薄的愿望没能得偿所愿。
北蛮的军队在行进中遭到意想不到的袭击，两辆承载火炮的战车各被炸掉了两个轮子，半截歪在城郊的泥地里拉不动了。
除此之外，士兵折损计千人。
可就算数以千计，对于蛮人的十万大军来说也不过九牛一毛。
能有本事带着十万大军自温大帅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的北蛮六皇子乌木起也并非等闲。
眼看着敌人连面都没露就让自己吃了这么一记闷亏，乌木起心中按捺不住地燃起熊熊战意。
北蛮人见惯血肉，对于“死亡”本身就毫无敬畏，他们背井离乡长途跋涉地埋伏等待，将他们的六皇子视为神明，早做好了在其麾下客死异乡无马革裹尸的准备。
乌木起一声令下，北蛮士兵便将同胞战友的尸身随手往边上一抛， 瘸腿的火炮炮口一转，对准了暨阳城门。
届时正逢宇文晖回头冲着北蛮的领队而去，整队人马还没未离开城墙多远，便见当空一枚火炮横飞而过，他头皮一紧，便听到身后“轰”地一声巨响，热浪几乎掀翻脚下踩着的青砖，将他吹倒在地。
城墙被崩开了一道口子，火炮碎片四溅，扫过之处就要燃起一场大火。
暨阳城外围居民区内被前几日粉饰的太平蒙蔽了双眼的百姓被这天降的灾祸砸了个正着，江南五月初夏的热意未起，吹的风先夹上了火药燃烧后特有的硝烟味。
席卷过街巷。
宇文晖短暂昏迷了片刻，形容狼藉地从地上爬起来，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耳鸣声，除此之外所有的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东西，身边的一个副将慌忙将他扶起来，张嘴说了些什么，他只听到从他嘴里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嗡响，除此之外什么也听不清。
脸颊上滑下什么滚烫的东西，宇文晖抬手一摸，从耳边抹下一手的血。
他抬眼看了看前方的乌木起，那人的脸在火焰映照下扭曲成了一张凶神恶煞的修罗面具，他心往下一沉，回头看了看自废墟碎石中6续爬起来的士兵们，将这计屈辱不声不响地咽进了肚子里。
刚进了宫门还没站稳脚跟的宇文曜被这动静震散了脸上的睡意，面沉如水地一挥手，在众人还未及阻拦的时候三两步攀上宫墙上的岗哨台朝城门外远远望去，估计了一番后利落地翻身站定，手一挥示意所有人跟上。
“蛮人的火炮杀伤力虽强，但体型笨重，这个阶段的火炮主要还是用于固定作战，就算他们有了协助移动的战车，依然作用不大，整体的移动度快不起来，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可以布防。”他一边疾步朝城门方向去，一边将手里的东西丢给身边的一个暗卫“去，朕已经给足了兵部准备时间，二十万兵力一刻钟内必须全部到位。”
那暗卫见迎面飞来一个颇有些重量的东西，下意识伸手去接，摊开一看才现竟是一枚虎符，吓得脚下踩了个空，差点一把将这能调动千军万马的小东西当烫手山芋当空抛出去。
好险杂技似的交替几次手之后还是安稳握住了，一颔应了声“遵旨”便撤出人群迅消失在夜色里。
几个禁军队长护在一旁，心急如焚地想挡在他面前“陛下，您不能去！”
宇文曜睨了他们一眼，忽然问道“彭少阳呢？”
几人面面相觑“大统领他受了重伤，如今正昏迷不醒。”
宇文曜沉吟一阵，这才转回他们前面的话题“放心，还没到真正开战的时候，”他语气如常，自炮火侵染的街道穿行而过，指挥士兵分散出去营救被困火海的百姓，而后带着一众禁军队长爬上城墙站定，指着方才被炮火“擦伤”的地方道“距离只是在火炮的射程临界处，现在这个距离下他们只能打到这程度。”
他身后不远便是乌泱泱如恶鬼般涌动而来的蛮族士兵，面前是方才火炮燎过的满目疮痍，而他这么站定了，竟带着胸有成竹指点江山的气定神闲，几个禁军队长躁动不安的心无形中被他稳当地压了下去。
宇文曜自己心里打着鼓，还要强装镇定的说一番慷慨之词，眼看着面前几个将领的神色沉淀下来，背后已经湿了大片，继续维持着如常的脸道“蛮人千里而来，火炮的弹药补给紧张，他们必然不会随意使用，方才那一下多半是想给我们一记下马威，但诸位均是我大耀国之精锐，区区火器便想吓住诸位，蛮人实在异想天开。”
他说着，当真觉得自己说的是个笑话似地，轻轻摇了摇头，只是笑意一闪即逝，他剑眉一敛，道“诸位且随朕来。”
在场的所有将领紧随而上。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昔日的皇帝陛下或昏庸无所作为，或独断深不可测，都是令人望而却步的存在，可如今敌人带着威力不可测的重型杀伤武器直逼国都，他们这位年轻的陛下立于风口浪尖之上淡然笑谈，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心生向往。
宇文曜下了城墙一问才知道，大耀的军事上尚且没有“沙盘”一说，当即手一挥，在城墙下找了片空地，临时画了个简易沙盘。
一个时辰后，北蛮人整顿好了火炮战车，声势震撼地直逼暨阳城门而来。
宇文曜在一众士兵的再三劝阻下无奈退居后方，退而求其次地立于宫墙的防护之后眺望城墙处的情况。
夜色已深，黑暗笼罩在这座皇城脚下沉睡多年的城市之上，两方烽火遥相呼应，成了黑夜里唯一跃动的鲜明。
宇文曜不顾阻拦，双手扶着宫墙墙头的冰冷砖石，上身探出宫墙远眺，越过脚下盘踞蜿蜒的巷陌街道凝神看向尚无动静的城门处。
忽而，城墙之上亮起一排火光，表面裹了一层粗麻绳沾了火油的投石当空飞出，聚点成片地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劈头盖脸地打向北蛮阵营。
宇文曜攥紧捏在宫墙边的手。
如今的大耀想要削减火炮的威力，唯一能勉强抗衡的就只有这种粗陋的投石器，只要准头够，砸毁几辆火炮战车，便能少许多威胁。
但投石器的装配十分费时，一批射之后北蛮人一旦反应过来，就未必还有射第二次的机会，所以能打掉多少敌人的火炮，就全靠这一下。
巨石当头砸落，犹如天降的陨石星雨，面上燃烧的巨石胡乱砸在队列当中，恰好有几颗砸在了火炮战车上。
火炮战车轰然倒塌，乌木起瞳孔剧烈一缩，暴吼了一声，战车旁的士兵闻声四散。
火石没有砸毁火炮，但点燃了战车上正准备装填的弹药，裸露的火炮引线被点燃，原地炸成了一团灿烂的烟花，一些反应慢了的士兵当场被炸成了满地不分你我的碎肉。
鲜血喷溅在脸上，乌木起狠狠甩了一下头，伸出舌头舔掉滑落至嘴角的血肉，五官拧成分不清喜怒的癫狂，猛然抽出腰间的弯刀朝着城墙指去，仰起头，出了一声狼嚎一般的长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