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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1</h3>
刚刚经历了神功元年(697)那闹哄哄的一年,在河北因安抚老百姓立下大功的狄仁杰被武则天任命为鸾台侍郎,并于第二年正式进入宰相班子。
其实这已经不是狄仁杰第一次拜相,早在六年前,也就是天授二年(691),狄仁杰就曾经入过阁、拜过相,后来因为被来俊臣陷害而入狱。
这次能够东山再起,完全得益于武则天对他的赏识与信任。武则天曾对狄仁杰说:“我听说,狄爱卿在汝南干得不错。虽然你有能力,但曾经有人向我告发过你,你想知道是谁吗?”
狄仁杰摇头拒绝道:“陛下如果认为我错了,那么我就改。如果认为我没错,我也不会沾沾自喜,只能说得遇明君圣主,是我狄仁杰一生的幸运。我不想知道是谁诋毁我,是因为我还想将他当作朋友。”
狄仁杰越是如此,武则天就越是欣赏他的为人。而在狄仁杰看来,专心治政要比与人钩心斗角重要得多。更何况,他本身就是一个宽厚之人。面对狄仁杰的磊落人品,武则天的内心也是极为赞赏的。作为帝王,武则天对朝中官员的人品能力心中有数,她一心想起用这些人,让他们为自己的帝国服务;任用酷吏与小人,是她不得已而为之的。
狄仁杰是并州太原人,和武则天算是半个同乡;他比武则天小六岁,这一年他已经六十七岁。几十年的宦海浮沉,武则天的喜怒无常,同僚之间的过河拆桥,他已经一一领教了,也变得更加麻木。但有一样东西他始终没有放弃,那就是赤诚之心,一颗对大唐帝国的赤诚之心。他必须忍耐,也必须等待机会出现。
不夸张地说,这时候的狄仁杰已经修炼为一个老成谋国之人,行事沉稳,智慧通达。更让武氏族人感到胆寒的是,狄仁杰是一个怀揣着政治理想上路的人。而他所信奉的政治理想是如此纯粹,那就是去除武派势力,恢复李唐。当然去除武派势力,与暂时拥护武皇并不矛盾。
狄仁杰具有独特的人格魅力,他不光有着极好的辩才,还有着与之相符的容貌。用今天的眼光来看,此人在外形上也很有“男神”的风范。
狄仁杰就是这样一个内心有着坚定信仰,做事又能圆融通达,算是内方外圆之人。几起几落,他依然能够得到武则天的赏识。这不免会让那些失势的李唐旧臣们感叹,狄公的存在,才是李唐复国的希望所在。
当时很多人背后对武则天的私生活指指点点,恨不得用唾沫淹死武则天养在控鹤府的那些面首。比如说分管刑部工作的宋璟,就爱跟武则天身边的张氏兄弟过不去,有事没事找个机会将兄弟二人找来审讯一通,借此打压他们的气焰。
还有那个劝武则天杀掉来俊臣的宰相王及善,他也劝武则天不要因为沉溺于男色,让自己明君圣主的形象受损。
与他们相比,狄仁杰则要温柔得多,他无视武则天在生活上所表现出来的淫靡之风。在狄仁杰看来,作为君主的武则天养两个男宠与她能不能当一个好皇帝并没有必然联系,用不着上纲上线,动不动就往君臣失序上面靠,这种做法只会适得其反。
虽然狄仁杰没有指责过武则天的私生活,也没有与武氏族人斗得天昏地暗,但这不代表诸武就能轻易放过他。武则天越是重视狄仁杰,就越让武氏族人感到不安。
诸武显然已经意识到,风头太劲的狄仁杰将来有可能会成为他们全面接手皇权的最大障碍。当初狄仁杰被来俊臣陷害入狱,武承嗣就在背后暗暗使劲。起因是当初李唐皇室起兵讨武兵败,狄仁杰为了营救因屠城被无辜杀戮的越州百姓,站出来阻拦,也因此开罪了武承嗣。
后来狄仁杰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又从死牢里把自己捞了出来,才算躲过一劫。这样的困境对方都能逃脱,武承嗣干脆自己跳出来奏请诛杀狄仁杰。狄仁杰不死,他的心就不死。狄仁杰不死,他的帝王梦就会死。
奏章一次次地递上去,又一次次地被武则天驳回。如此反复折腾,他还是不死心,又指使一个叫霍献可的低级官员,用脑袋撞击玉阶来要挟武则天杀狄仁杰。可无论如何,武则天还是无意取狄仁杰的性命。
狄仁杰复位之后并没有去找武承嗣算账,他无意与对方做过多的纠缠,他要的是武则天的信任与支持,要的是用自己的政治观点去影响武则天。唯有如此,李唐复国才有希望。
史料中的狄仁杰“好面引廷争,太后每屈意从之”。凭借着自己高人一等的辩才,狄仁杰喜欢在朝堂之上与政见不同的武派人士展开对弈,而武则天总是会被其感染与说服。
那时候上朝,如果皇帝开明,鼓励大开言路,那么大臣们上朝就好像是去参加辩论赛。正反双方各执一词,尤其是那些以辩论起家的御史,更是将朝堂视为锻炼口才的绝佳场所。他们动不动就在朝堂之上吵架抬杠,争得脸红脖子粗,脾气暴躁者恨不得卷袖子伸胳膊冲上去掐架。
有着坚定政治信仰的狄仁杰也不例外,只要认为是不妥之处,他就会挺身而出,常常让武则天无法罢朝。他的谏言思辨性极强,让武则天也深受感染,最后只好以妥协收场。
在武则天面前都敢据理力争,更不要说在那些官员面前。有一件事可以让我们对狄仁杰的性格有着更为全面的了解。
当时王及善和豆卢钦望刚刚被提拔到宰相岗位,算是狄仁杰的顶头上司。通常情况下新官上任要说几句客套话,二人也虚伪地客套了两句。王及善说:“我们都身无长处,只因武皇错爱,同僚们给三分薄面,才让我们当上了这个宰相。其实我们还是才疏学浅,需要自我修行的地方还有很多。”
王及善的话刚说完,狄仁杰就接了过去。他说:“二位大人真是谦虚了,我看你们玩长行(打麻将等赌博游戏)就很有一套,怎么能说自己身无长处呢?其实王大人不该称为右相,应该称为有相才对。”
慢半拍的王及善还没反应过来,疑惑不解地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啊?”
狄仁杰手捋长髯,微微一笑道:“难道博学多才的王大人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那些聪明有才华之人,不如生来命好的。看二位大人面相如此之好,应该也是有相之人!”
面对狄仁杰的咄咄逼人,王及善和豆卢钦望只有尴尬地赔笑。尤其对于王及善,不知是何原因,经常被狄仁杰嘲讽取笑。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王及善并不记仇,有时候还配合着自我嘲讽一番。原因何在,只能说他是折服于狄仁杰的人格魅力吧。
由此可见,我们在电视剧里见到的那个长相憨厚、笑起来像个面团似的狄仁杰,和史料里的狄仁杰有着很大的区别。如果用白描手法勾勒狄仁杰,狄仁杰是一个直率而富有幽默感,而又相貌不凡的人。
<h3>2</h3>
武则天对狄仁杰寄予厚望。她之所以信任狄仁杰,就是希望狄仁杰能够巩固自己的江山,为武周朝建功立业。在狄仁杰拜相的前一天,武则天特地赐他一袭紫袍。
紫袍上面绣着十二个金字“敷政术,守清勤,升显位,励相臣”,也就是让他将来能够做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官,登上相位,做相臣的表率,百官之首。
据说这十二个字是武则天亲自绣上去的,狄仁杰的荣耀可见一斑。估计连高宗皇帝的龙袍,武则天都没亲自动手绣过,可见狄仁杰在武则天心目中的分量。连武则天都拿狄仁杰当个掌心宝,其他人也只有流着口水羡慕的份儿。很多同级别官员都尊称狄仁杰为“国老”而不直呼其名。
对于狄仁杰来说,这些身外的浮名只是为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所做的前期铺垫。他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太子的归属,谁将成为武则天的接班人。
圣历元年(698),武则天七十五岁。随着年岁老去,武则天不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感到的极度疲倦和懈怠,而这种从未有过的疲倦感让她变得愈发沉默。几十年敢作敢为的豪气正在从武则天的身上一点点地剥离,同时也缺少了之前的敏感,似乎对人对事越来越无所谓,甚至有些麻木。
在朝臣们眼里,武则天这两年变得更接近于一个慈祥的老人,虽然威严犹在,但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咄咄逼人的锋芒。
武则天越来越热衷于一些祭祀活动,以前泰山、嵩山封禅的祭祀、洛水授图的祭祀,她是以一种兴奋昂扬的姿态展现于世人面前,犹如从天而降的女神,笼罩于森严肃穆的光芒之中。然而,如今的祭祀中,朝臣们只能看到女皇在神像佛龛前双手合十的虔诚,一个动作迟缓、脚步踉跄的老妇人。
一夜之间老去的武则天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那些朝中大臣,到底谁才是皇位的接班人?
武则天像是在刻意回避这件事,而朝臣们也没有催问不休。不管是武氏宗族的支持派,还是心系李唐的老臣,他们由先前的争斗慢慢转变为同情,同情一个老人守着自己辛苦打拼下来的财富却找不到让自己满意的接班人。
先前的争斗仍在明里暗里地以各种形式进行着,但是在继嗣问题上能够在武则天面前说上话的大臣,也只有狄仁杰。其他人只能观望,大家都在等待着破局的那一刻。
李唐老臣们好像并不着急,反倒是武承嗣和武三思这些武家子弟们有些坐不住了。
他们看着武则天一天天地老去,无奈地看着她与李唐老臣们的关系一天天趋于融洽。
帝国的中枢权力由狄仁杰、娄师德、王及善、杜景俭、姚崇、魏元忠等人把持,这些人都是稳重忠直的李唐老臣。武则天虽然偶尔也会让武承嗣、武三思担任宰相,可始终没有将帝国最重要的权柄交于他们手中。
武则天到底是想让武周延嗣,自己做个开国皇帝,还是要把皇位再让给李唐?无人知晓女皇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无人知晓,却让每个人都在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