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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克拉斯太过分了。”莫茨见状,便用一句话打破了大家目瞪口呆的样子,还勉强地笑了笑。

克罗格立刻皱起眉头,以示震惊和讨厌。赫尔茨费尔德夫人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脸色一下子白了。令人压抑的沉默持续了很久。米克拉斯脸色苍白,但神态倔强地将身体靠在餐厅的柜台边。克罗格终于声色俱厉地责问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直在同汉泽曼窃窃私语的另一个年轻演员站出来当和事佬,用坚定而又安抚的口吻说:“喔唷,事情已经过去,不要再计较了。下不为例,米克拉斯,这类事情总会发生在我们身边的。平时你还是个挺听话的孩子嘛!”他拍了拍肇事者的肩膀,开心地笑了起来。大家觉得此番话挺有道理,一个个都跟着笑了起来。甚至连院长克罗格也笑了,不过他的笑略显勉强。

但是,米克拉斯严肃如故,把那张板着的、苍白的脸转向一边,不屑一顾地将嘴唇紧紧地闭着。“她就是犹太人!”他又一次低声说了句,低到几乎没人听见。只有奥托·乌尔里希斯听见了,刚才他落落大方地为他打了个圆场,现在则严厉地瞪了米克拉斯一眼,以示斥责。

院长克罗格向那位和事佬乌尔里希斯招招手说:“嘿,乌尔里希斯,请您过来一下!”乌尔里希斯走到院长和赫尔茨费尔德夫人的桌旁坐下。

“我不愿意打探您的私事,真的不愿意。”克罗格的语气中表达了自己的为难心情,毕竟他要涉及的内容确实很棘手,“但现在您参加共产党集会的次数越来越多,昨天您又到什么地方去开会了。乌尔里希斯,这对您和我们都不利呀。”克罗格语重心长地放低声音说,“乌尔里希斯,您是知道的,资产阶级报纸会做什么,人家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只要我们中间有一个人在政治舞台上抛头露面,乌尔里希斯,这会给我们带来不幸。”克罗格急急忙忙地一口喝完他的白兰地,脸色有点儿发红了。

乌尔里希斯镇定地回答:“院长先生,您对我讲这些,我由衷感谢。当然,我自己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院长先生,也许我们分手会更好一些。请您相信,我提出这个建议,心里也觉得不好受。但是,我不能放弃我的政治活动。我觉得现在只得放弃你们给我的这个工作机会。当然,这真的是一种牺牲,因为您知道我是多么愿意留在这里继续我的事业。”

他的语气使人感到亲切、诚恳、温暖。他讲话时,克罗格用父亲般的和蔼、深情的目光看着他那张坚毅的面孔。乌尔里希斯是个仪表堂堂的男子汉:高高的、饱满的前额,乌黑的头发在脑后背着,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充满了快乐和智慧,使人对他容易产生信任感。克罗格很喜欢他,所以得知他的决定后,他气得火冒三丈。

“但是,乌尔里希斯!”他大声说,“这是绝对不行的。您心里有数,我是决不会放您走的。”

“我们绝对少不了您!”施密茨补充了一句。身材肥胖的人有时会用一种嘹亮、和美、颤抖的奇怪声音使人感到意外。赫尔茨费尔德夫人严肃地点点头,以表明其相同的态度。

克罗格强调说:“我只请您行动上收敛一点儿。”

乌尔里希斯非常感激地说:“您一直都特别关心我,非常体贴我。放心吧,我会十分小心,不辜负您对我的关爱。”

这时赫尔茨费尔德夫人向他递去信任的笑容。“您肯定不是蒙在鼓里,”她温柔地说,“我们在政治观点上十分同情您。”她是在法兰克福结的婚,现在姓丈夫的姓。她的丈夫也是个共产党人,比她年轻得多,后来离开她走了,目前在莫斯科当电影导演。

“任重而道远。”克罗格以教育者的姿态,竖起食指,“虽然不总是一帆风顺,在某些方面会遇到挫折。在莫斯科,我们也不可能实现我们的所有美梦。在独裁制度下,知识分子的一切美梦、要求及希望等都能实现吗?”

乌尔里希斯此时语气非常严肃,这使他那双细长的眼睛透射出锐利的目光,咄咄逼人。他说:“不仅那些您称之为知识分子的人,有自己的希望和要求。无产阶级也有自身的要求,而且更为迫切。根据目前的世界形势,无产阶级的要求只有通过实施专政才能实现。”

此时施密茨经理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为了轻松地转换话题,乌尔里希斯笑着说:“告诉你们,艺术剧院大名鼎鼎的演员,在昨天的集会上差一点儿代表剧院登台发言。遗憾的是,亨德里克的要求在最后时刻被拒绝了。”

克罗格轻蔑地说:“只要事情有碍亨德里克的前程,他总是会在最后被人劝阻的。”

赫尔茨费尔德夫人用恳求的目光望着他,表情有些痛苦,似乎在暗示他不要再说下去了。直到乌尔里希斯说“亨德里克是我们自己人”时,她才松了一口气,露出微笑的表情。

“亨德里克是我们自己人,”乌尔里希斯重复说,“他会用行动证明这一点。他的行动就是创办‘革命剧院’,这个月剧院就要开张。”

“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开张啊!”克罗格微笑着挖苦说,“至今还只是在信纸上印着‘革命剧院’的名称。我们假定它开张了,您相信亨德里克真有勇气演出革命戏剧吗?”

乌尔里希斯非常肯定地回答:“我真的相信。另外剧本都已选好了,您就称其为‘革命剧’吧!”

克罗格红润的脸上带着厌倦和轻蔑的表情,他怀疑地说:“那咱们等着瞧吧!”赫尔茨费尔德夫人见此情景,认为该换换话题了。

“刚才米克拉斯怎么会发出那样的奇谈怪论呢?”她问,“看来这小伙子真的反对犹太人,并且和纳粹党人同流合污了。”她说到“纳粹党人”这四个字时,好像踩到一只死耗子那样,顿觉厌恶,以致她的脸都扭曲了。

施密茨轻蔑地笑着。克罗格则说:“我们还需要这样的人啊!”乌尔里希斯向旁边看了一眼,断定米克拉斯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时,才压低声音说:“米克拉斯基本上是个好人,这我知道,我常和他交谈。我们需要多帮助、多关心这样的年轻人。我们还有机会把他争取过来,让他走上正道。我不认为他已无可救药了。他的敌意和满腹牢骚是被坏人利用的结果,您懂得我的意思吗?”赫尔茨费尔德夫人点点头,乌尔里希斯认真地低声说:“这种年轻人,头脑简单,分不清是非。当前,像米克拉斯这样的人在全国比比皆是,他们主要是不满。不满是好事,因为是对现状的不满。但不幸的是,这样的青年易受坏人引诱。一旦上当受骗,坏人就会利用他们的不满,挑动他们去相信,世界上的一切祸根在于犹太人和凡尔赛条约。他们轻信这些垃圾谎言,忘掉了国内和全世界真正的祸根。这就是别有用心的人转移视线的卑劣手段。对那些单纯而又不善于正确思考的年轻人,使用这种手段往往就会奏效。所以浮现在面前的是一幅悲惨的画面:一群不幸的年轻人,乖乖地坐在那里被洗脑,最终成了纳粹党人。”

四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向米克拉斯投去。米克拉斯坐在餐厅最远处角落的一张桌子旁,旁边坐着提词员、胖老太太埃福伊夫人、身材矮小的道具管理员维利·柏克和舞台看守克努尔。有人传说,克努尔先生西服领的背面别着一枚“卐”字徽章,而且他的寝室里挂满了纳粹头子的像,但是他在门房里却不敢挂。克努尔先生同舞台管理员中的共产党人发生过激烈的辩论和争吵。共产党人不到汉艺餐厅来,他们总是坐在剧院对面的酒吧里,乌尔里希斯有时在那里同他们碰头。亨德里克从来不敢靠近工人们的桌子,怕他们讥笑他的单片眼镜。同时,他又常常诉苦说,自己十分讨厌纳粹分子克努尔先生待在汉艺餐厅里。他谈到克努尔先生时,总爱说:“这个卑鄙的小资产阶级,盼着他的头子和救星,就像一个大姑娘盼着男人来使自己怀孕一样。每当我经过舞台看守室,一想到他衣领下的那枚‘卐’字徽章,浑身就感到一阵冷一阵热。”

“当然,他的童年是悲惨的,”乌尔里希斯谈论米克拉斯时说道,“有一次他告诉我,他是在巴伐利亚州一个偏远地区的一座阴森恐怖的房子里长大的。父亲在战争中阵亡了。米克拉斯要求到剧院工作,他母亲非常焦虑,甚至有些愤怒。她死命反对,大吵大闹,这些都可以想象。他有抱负,勤奋努力,才华出众。他见多识广,比我们多数人都知识渊博。原先他想当一名音乐家,学会了对位法和弹钢琴。他还会演杂技、跳踢踏舞、拉手风琴,几乎什么都会。他常常整天地工作,也许因而使身体受到影响。那咳嗽声,听着都叫人揪心。很自然,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只好退下来,担任个配角。他把他的失败归罪于我们。他觉得,我们会由于他的政治信念而联合起来反对他。”

乌尔里希斯也用焦虑的目光望着对面的米克拉斯。“月薪仅仅九十五马克。”他突然大声说,用责备的目光盯着经理施密茨,施密茨立即坐立不安。乌尔里希斯继续说:“在这种情况下,米克拉斯很难成为心智健全的人。”这时,赫尔茨费尔德夫人也开始用锐利的目光打量起米克拉斯来了。

每当米克拉斯觉得他受到了剧院领导卑鄙的歧视的时候,他都会与克努尔先生及其同甘共苦的伙伴坐下来,敞开心扉。其政治上的朋友告诉他剧院的领导已经“犹太化了”,且“已经受到马克思主义的影响”。按照米克拉斯的观点,亨德里克既嫉妒又自负,是个狂妄自大的人。他想演所有的角色,竟然把米克拉斯要演的角色也抢去了。

“他没有把莫里茨·施蒂费尔给我留下,真卑鄙,”米克拉斯痛苦地说,“他导演《春晓》,为什么自己又要演剧中的主角呢?什么也不给我们留下,真卑鄙!他演莫里茨也显得太胖、太老,穿着短裤,样子真可笑。”米克拉斯气呼呼地看着自己虽瘦但健壮的腿。

维利·柏克负责舞台布景,他用目光扫过大啤酒杯,自得其乐地笑着,谁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是笑亨德里克的外表像体操运动员,还是笑米克拉斯为自己的无助而愤怒?只有提词员埃福伊才真正愤慨,她支持米克拉斯的看法:卑鄙无耻。这位胖老太太像母亲一样关心年轻的米克拉斯,政治上也同情他,还常给他一些小恩小惠,诸如给他补袜子,请他吃晚饭,送他香肠、火腿和腌菜,等等。“孩子,你要吃得胖点儿。”她说着并温柔地看着他。她喜欢米克拉斯通过健身锻炼而保持的修长灵活的身躯。当她看到米克拉斯浓密的黑发乱七八糟地竖在后脑勺时,就会说:“你现在真像街上的野孩子!”于是她便从手提包里拿出梳子来,给他梳理一番。

米克拉斯看上去真像一个街上的野孩子,他的遭遇很惨,他不得不勇敢地强忍种种屈辱。他每天的生活充满艰难的挑战:不停地训练。这对他瘦弱的身体来说,负担着实过重。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才使他脾气暴躁,年轻的脸上常流露出阴沉、敌对的神情。他脸色苍白,面颊凹陷。眼睛明亮,但眼圈灰黑。只有那平和的、孩子气的前额会给人留下另一番印象:好似被微弱柔和的内在光彩照亮。他嘴唇发红,红得过分,显然是病态。特别突出的双唇似乎将脸部的所有血液都汇集到此,所以面孔缺少血色。那个提词员埃福伊太太特别爱看米克拉斯的诱人嘴唇,但其短而微陷的下巴却让人扫兴。

“今天早晨排练时,你的脸色又一次让人担心。”埃福伊太太忧心忡忡地说,“你的咳嗽声音又闷又重,真的令人伤心!”

米克拉斯受不了别人对他的怜悯,却又乐意默默地接受别人为表达同情而给予的施舍,但从不表示感激。他对埃福伊太太怜悯的话充耳不闻。

相反,他想听听维利·柏克的见解。“亨德里克今天晚上一直躲在幕后面的化装室里不出来,是真的吗?”柏克对此不作否定。米克拉斯觉得亨德里克的行为很愚蠢,他为之高兴。“我早就说过,他是个地道的蠢货!”他获胜似的哈哈大笑,“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脑袋安错地方的犹太女人,实在太不值了!”他弓起腰来装着马丁的模样,把埃福伊太太逗得直乐,“这类垃圾东西居然妄想当名角儿!”他嘲笑的对象也许是马丁,也许是亨德里克。按他的判断,他们两个人都属于非德意志的卑鄙无耻的特权集团。他一边用骨瘦如柴的脏手托着他那张苍白的、不怀好意的脸,一边继续说,“马丁,那女人总把沙龙共产主义的词儿挂在嘴边,但每晚照样收入一千马克。他们是一帮强盗!总有一天要收拾他们。到时候亨德里克不得不低头!”

平时,他在餐厅里不敢搬出这类危险的话题,如果克罗格在旁边,更是一字不提。今天他一反常态,大谈特谈。言辞虽激烈,却仅是絮絮耳语。埃福伊太太和克努尔先生点头表示赞许,而柏克只是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干巴巴地看着。

“这一天总会到来!”米克拉斯低声说,但情绪激动,黑眼圈里的一对明亮的眼睛好像在燃烧。接着一阵可怕的咳嗽声,埃福伊太太轻拍他的肩和背。“声音怎么这么闷,”她担心地说,“好像是从肺的底部咳出来的。”

本来面积就不大的餐厅里,此刻烟雾弥漫。“空气浑浊得真叫人透不过气来,”莫茨抱怨说,“身体再好的人也受不了。我的嗓子,你们瞧,明天又得去看口腔科医生。”

谁也不乐意见她去看医生。拉埃尔·莫伦维茨甚至挖苦说:“哎哟,我们的花腔女高音!”莫茨狠狠瞪了她一眼。莫茨和拉埃尔两人总是较劲,彼得森心中有数。昨天有人发现彼得森又在那个妖艳的拉埃尔的化装室里,当时莫茨难过得哭了。看来莫茨今天不愿意为这个蠢女人而乱了阵脚。也许拉埃尔戴着单片眼镜和把头发梳理得令人发笑还自以为生活在一个朦胧的梦幻世界。莫茨把双手交叉在一起放在胸前,以示心情愉快。“这里真好,是不是啊,汉泽曼大叔?”她高兴地说着,瞟了餐厅主任一眼。餐厅主任因她还有二十七马克的欠账,所以没有理她。当她见到彼得森面前出现牛排和荷包蛋时,火气又立即上升:“几根小香肠就不够吃啦?”眼眶里充满愤怒的泪水。莫茨和彼得森经常发生摩擦,莫茨认为彼得森爱摆阔,总是订很贵的菜,小费也给得太多。

莫茨尖刻地说:“当然,非要牛排和鸡蛋不可啦。”彼得森不平地嘀咕:“一个男子汉总要吃得讲究一点儿嘛!”莫茨突然怒不可遏,用讥讽的语调问拉埃尔,彼得森是否献给她一瓶香槟酒。“特等贵妇香槟!”莫茨恶狠狠地大声说出了那优质香槟酒的牌子,只有像她这样善于交际的人才有机会了解得这么细致。这一下拉埃尔真正感到受了侮辱。她尖声地叫喊:“请您少说为妙!这是开玩笑吗?”单片眼镜从她的脸上掉了下来,那圆圆的脸气得发红,情绪有些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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