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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怀着最真诚的谦恭之心——甚至正是怀着一种敬畏之情——我开始动笔写这本小书;因为从所有能想到的题目中,我要与读者一道探讨这个最严肃——最广博——最艰深——而且最庄重的问题。

我将找到些什么既崇高又不失其质朴、既质朴又不失其崇高的话语来充分阐明我的主题呢?

我决意要谈谈自然科学、形而上学和数学 ——谈谈物质及精神的宇宙 :——谈谈它的本质、起源、创造、现状 及其命运 。而且,我还要向一些结论发起挑战,因而实际上将对许多人类最优秀而伟大并且最应该受到崇敬的智者加以质疑。

首先请允许我尽可能明确地宣告——我并不希望在本书中论证宇宙之原理——因为不管数学家们会如何断言,至少在这个世界上压根儿就不存在 诸如论证这样的过程——但我将自始至终坚持不懈地阐明宇宙之主导概念。

所以我总的命题是:——第一物质之原始统一性决定万物的第二因,包括它们不可避免要湮灭的原因 。

为了说明这一概念,我想用这样一种方式来环视一下宇宙,以便人们真正能够获得并领悟一种独特的印象。

一个人站在埃特纳火山[11] 顶峰从容不迫地极目四望,主要打动他的是景象之苍茫辽阔 和变化多姿 。他只有踮起脚跟飞快地旋转一周,才可能有希望从景象融为一体 的壮观中领会那幅全景图。但因为站在山顶时没有人 想到过踮起脚跟旋转,所以迄今为止尚无人想到过那幅景象之完美的统一性;结果无论这种统一性中包含着什么值得思索的东西,这些东西在人类的脑海中实际上还不存在。

我不知道有任何一篇论文以这种方式环视过宇宙 ——这里所用的“宇宙”二字是按其最广泛并唯一合乎逻辑的词义——在此我最好说明,凡本文使用“宇宙”一词而未加限定之时,我多半是指人类想象力所能及达的浩瀚空间,包括所有能被想象存在于这个空间范围的万事万物,无论其存在形式是精神的还是物质的 。在谈及一般 意义上的“宇宙”之时,我多半会用一种限制性的说法——如“星系宇宙”。读者将在后文中看出为何有必要这样区分。

可即使从那些关于这个虽总是显得无限但实际上却有限的星系宇宙的论著中,我也不知道有任何一篇对这个有限的宇宙进行过这样的环视,从而确保从其个体性中得出结论。最接近这种方式的观察当数亚历山大·冯·洪堡在其《宇宙》中所尽的努力。但他论述这个题目的着眼点不是其个体性,而是其整体性。他的主题说到底是纯物质宇宙之各个部分的法则,因为这种法则与这个纯物质宇宙之其他每个部分的法则相互联系。他的构思仅仅是普遍性的。一言以蔽之,他论述物质关系的整体性,并使一直藏匿在这个整体性后面的一切推论都暴露在哲学的目光之下。然而,不管他处理其总论之各个分论时所用的那种简洁是多么值得赞赏,这些分论之绝对多样性必然引出大量细节,从而引出不可悉数的概念,这样就完全排除了印象之个体性。

在我看来,要获得这种个体性的印象,并通过这种印象得到推论——结论——启迪——推断——或仅仅是可以从中得到的猜想,如果得不到更好的东西的话——我们就需要像在火山顶上踮起脚跟旋转那样来一圈思想上的旋转。我们需要所有的一切都围绕这个思想上的视点中心急速旋转,以至所有的细节都完全消失,甚至连比较明显的目标也融为一体。在这种环视的过程中,消失的细节会包括所有各自独立的地球物质,地球将只剩下它的行星属性。此时一个人便成为人类;人类则变成了宇宙智慧大家庭的一名成员。

现在,在开始探讨我们本身的题目之前,请让我恳求读者注意从一封多少值得注意的信中抄录下来的一两个小段,那封信好像是在一个密封的瓶子里发现的,当时瓶子漂浮在那片黑暗的海洋 上——那片海洋曾被努比亚地理学家托勒密·赫菲斯忒翁[12] 详细描述过,但今天除了那些超验主义者和一些耽于奇想的人之外,则很少有人涉足。我承认,这封信的日期甚至比它的内容更令我吃惊;因为它似乎是写于公元二 千八百四十八年。至于我就要抄录于后的段落,我想它们自会说明问题。

“你知道吗,我亲爱的朋友,”写信人无疑是在问他同时代的一个人——“你知道吗,几乎直到八九百年前,形而上学家们才同意打消世人那个古怪的念头,即认为获得真理只有两条可行之路 !请相信这一点,如果可能的话!可好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没有史料记载的年代,曾有过一位名叫亚里士·多德的土耳其哲学家。”[写信人在此可能是指亚里士多德;最辉煌的名字在两三千年后也不幸被讹误。]“这个伟人的名声主要在于他论证了打喷嚏是一条自然法则,过分深沉的思想家可凭借打喷嚏从鼻孔里排除多余的思想;可他作为一种名曰由因及果式 或演绎式 的哲学之创始人,或至少作为这种哲学的主要鼓吹者,也赢得了几乎同样显赫的名声。他从他坚持认为的自明之理或不言而喻的真相开始:——现在众所周知的没有任何真理会自明这一事实丝毫也没有影响过他的思维过程:——对他来说,只要他所思考的真理全都彰明较著也就够了。他从自明之理开始,然后通过逻辑的过程得出结果。他最著名的两个门徒,一个是名叫图口利得的几何学家,”[指欧几里得]“另一个是名叫康德的荷兰人,即那种超验主义的创始人,如今的超验主义就顶着他的名字,只不过把‘康德’改成了‘侃得’。[13]

“且说亚里士·多德一直独领风骚,直到一位名叫霍格[14] 的人出现,此人有个别号叫‘埃特里克的牧羊人’,他提倡一种截然不同的哲学方式,并将其称为由果溯因式 或归纳式 。他的方式完全涉及感觉。他是通过观察、分析和归类,最后把事实——即他爱拿腔拿调地说的自然事例 ——总结为普遍规律。一言以蔽之,亚里士的方式以本体 作基础,而霍格的方式则以现象 为依据;后一种方式提倡之初赢得了世人的高度赞美,亚里士顿时声名扫地。不过他最后终于东山再起,被允许与他那位更现代的对手共同瓜分哲学王国:——当时的学者们满足于排斥其他 所有过去的、当时的和未来的竞争者,并凭借一项中间法令的颁布停止了一切哲学上的争论,该法令宣称只有亚里士多德式和培根式的道路才是,而且当然应该是可能获取真知的途径:——你肯定知道,我亲爱的朋友,”写信人在这里补充说,“‘培根式’这个形容词是作为‘猪猡式’的同义词而发明的,它看上去更高贵,听起来更悦耳。

“现在我断然向你保证”——写信人继续道——“我跟你讲这些事没带丝毫偏见,而你很容易就能看出,这种如此明显的荒唐限制那时候肯定起过作用,从而阻碍了真正的科学发展——正如整个历史将会表明的那样——真正的科学最重要的发展看上去都是以直观飞跃 的方式。而这些古代的观念把分析研究限制在蜗行牛步的速度;我无须提醒你,在各种各样的运动方式中,蜗行牛步的确是一种四平八稳的方式;——可难道因为蜗牛走得稳当,我们就必须剪掉天使的翅膀?在许多个世纪里,那种迷恋,尤其是对霍格的迷恋是那么狂热,以至称得上正常的思想实际上完全停止。没人敢说一句真话,而为此他只觉得有负于自己的灵魂。真情真相能否被证明为真理,这一点并不重要;因为当时那些教条主义的哲学家只考虑所宣称的获得该真理所通过的途径。他们对结果甚至不屑一顾:——‘方法!’他们高嚷——‘让我们看看方法!’——若发现被审查的方法既不属于霍格(即猪猡)的范畴,也不归于亚里士(指山羊)的领域,那些学者便会停止审查,同时宣布那位思想家是‘白痴’,并给他打上‘理论家’的烙印,从此以后对他和他发现的真理再也不予理睬。

“我亲爱的朋友,”写信人继续道,“我们当然不能认为,仅凭这种蜗行牛步的方法人类会发现许多真理,哪怕是经历一个个非常漫长的年代;因为对想象力的约束是一种连蜗行牛步之绝对稳当性也不能弥补的过失。更何况蜗行牛步的稳当性远非绝对。我们这些前辈所犯的错误完全类似那种自作聪明的白痴所犯的错误,那种白痴以为他把东西拿得离眼睛越近就肯定会看得越清楚。他们被细节蒙住了眼睛,细节就像苏格兰鼻烟一样令他们爽快;因此霍格主义者吹嘘的事实通常绝非事实——若不是假定它们无论如何也是事实,那本是一堆鸡毛蒜皮的琐事。不过培根主义的致命弱点——即它最可悲的谬误之源——还在于它必然会把权力和需要考虑的问题交给那些仅仅会感觉的人——那些矮子群中的高人,那些用显微镜才能找到的学者——那些多半在自然科学领域发掘并贩卖芝麻大的事实 的人——他们在大街上以同样价格兜售的就是这种事实;据认为,这些事实的价值仅仅在于是他们的事实这一事实 ,不管它们是否能适用于那些基本的、唯一合理的、被称为法则的事实之发展。

“除了这些人”——信中继续说——“除了这些被霍格哲学一下子捧上天,从而突然从厨房步入科学之殿堂,从灶台一步跨上神圣讲台的人,地球表面上还从来没有过如此令人不可容忍的盲从者和专制者。这些人的信条、文本和教义都是‘事实 ’这个字眼——可他们多半连这个字眼的意思都不知所以。对那些敢冒险动一动 他们的事实,从而使其有序并便于应用的人,霍格的信徒们绝不会有丝毫怜悯之心。所有想概括一下的企图马上就会被扣上‘理论的’‘理论’和‘理论家’的帽子——简而言之,所有的思想都是对他们的人身侮辱,都会引起他们的极度愤恨。对除开形而上学、数学和逻辑学之外的自然科学之发展而言,从所有可理解的知识对象来看,培根造就的那些思想狭隘、主观片面并跛了一条腿的哲学家真是无能得可悲,无知得可怜,甚至比一个目不识丁的仆人还可怜可悲,因为当仆人承认自己一无所知时,他实际上已证明他至少知道一件事。

“当我们的前辈盲目地遵循自明之理的演绎之路,或者说公羊之路的时候,他们也同样没有权利谈什么稳当 。这条路上有数不清的地方简直还没有公羊角直。简单的事实是:亚里士多德学派把他们的城堡建在了虚无缥缈的空气之中;因为从来就没有,或者说完全不可能存在什么自明之理一类的真理 。他们肯定都丧明眇目,所以没看出这一点,或至少怀疑到这点;因为即便在他们那个时代,许多他们一直承认的‘自明之理’也早已被扬弃:——譬如‘无中不生有 ’,‘物体不能运动于它不存在之处’,‘世间绝没有恰恰相反的事物’,以及‘黑暗不可能来自光明’。这些命题和其他无数类似的被世人断然而正式地承认为自明之理或无可争辩之真理的命题,甚至在我所说的那个年代也显然完全站不住脚:——由此可见,那些坚信有一个不变基础的人是多么愚蠢,尤其是当这个基础之易变性已屡屡展现,明白无误!

“可即便是用他们自己提出的论据来质问他们,也很容易证明这些由因及果式 的推理家是多么缺乏理性——很容易证明他们的自明之理大体上是一堆莫名其妙的废话。现在我面前正摊着”——请注意,我们还在继续读那封信——“现在我面前正摊着一本大约一千年前出版的书。庞狄特[15] 向我保证,就这本书的主题‘逻辑’而言,它无疑是最为精妙的一部古典论著[16] 。这位在当时被认为很了不起的作者叫什么米勒,或者叫穆勒;我们发现了一条关于他的重要记录,说他骑一匹名叫杰里米·边沁的磨房马[17] :——不过让我们来看看这部论著本身!

“啊!——穆勒先生说得真好,‘在任何情况下 ,能否想象都不能 作为自明之理的判断标准’。当然,任何神志清醒的人都不会否认这是一条不言而喻的自明之理。若是不 承认这个命题,那就意味着认为真理 具有多变性,而真理的性质同义词恰恰是确定不移 。如果把能够想象作为真理的判断标准,那大卫 ·休谟的真理就很难成为乔 [18] 的真理;而在天堂里颠扑不破的真理有百分之九十九会在世间被证明为谬误。所以穆勒先生的这个命题经久不衰。我不想承认它是自明之理 ,仅仅是因为我正在阐述没有 自明之理存在;但为了让我的阐述清楚得连穆勒先生本人也没法吹毛求疵,我打算承认:如果 有自明之理存在 ,那上述命题就最有资格被视为自明之理——而且没有比之更 绝对的自明之理——因此命题人后来的任何命题若与这个最初的命题冲突,那冲突的任何一方都肯定不真实——也就是说并非自明之理——或者说即便曾被承认可以自明,现在也双双立即失效。

“现在,让我们用命题人自己的逻辑来检验他提出的任何一个自明之理。让我们以最公平的方式来对待穆勒先生。我们不会让这个问题得到一般的结果。为便于研究,我们不会选普通的自明之理——不会选他那些因为仅仅是暗示而减少了其荒谬程度的自明之理,即被他称为第二流的命题——仿佛在界定一个确凿无疑的真理时,其确凿性还可以多一点或少一点似的:——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们不选那种其无可争辩性大可争辩的自明之理,就像在欧几里得《几何原本》中发现的那类。譬如说我们不会去谈论这样的命题,如两条直线围不成一个空间,或整体永远大于该整体的任何部分。我们将为这个逻辑学家提供每一种 方便。我们将马上举出一个他认为绝对毋庸置疑的命题——一个无可争辩的命题之典范。该命题是:——‘矛盾双方不 能同时为真理——即不能同时存在于自然之中。’举例来说,穆勒先生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此我举一个所能想到的最有力的例证——一棵树必定要么是棵树,要么不是棵树——它不可能同时是棵树又 不是棵树:——这句话本身完全成立,非常适合作为一个自明之理,直到我们将其与前几页上所坚持的一个自明之理进行对照——换言之,与我先前抄录的一句话进行对照——直到我们用其命题者自己的逻辑对其进行检验。穆勒先生断言:‘一棵树必定要么是棵树要么不 是棵树。’很好:——那现在请允许我问,为什么 。对这个小小的疑问只有一种回答:——我谅也没有任何人能想出第二个答案。这唯一的回答就是:——‘因为我们发现不可能想象 一棵树会是别的什么,它只能要么是树要么不是树’。我再说一遍,这就是穆勒先生的唯一回答:——他不敢说还有第二个答案:——然而根据他自己的论证,他的回答显然压根儿就不是答案;因为他难道不是已要求过我们承认,作为一个自明之理 ,能否想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 作为其判断标准?所以他的立论——他全部 的立论就犹如大海上没有舵的船。请别说这只是普遍规律中出现的一个例外,因为要我们去想象一棵树既是树又 不是树,这种‘想象之不可能性’的确太大了。我说别试图进行这样的诡辩;原因有三:其一,‘不可能性’没有程度 ,因此不能说一个不可能的想法比另一个不可能的想法更 不可能:——其二,穆勒先生本人无疑对这个命题进行过深思熟虑,他已经尽可能明确并尽可能合乎逻辑地排除了所有例外,根据的是他前一个命题之强调式,即在任何情况下 ,能否想象都不能 作为自明之理的判断标准:——其三,即使真有可以接受的例外,那例外在此为何可接受还尚待说明。一棵树既是树又不是树,这是一个天使或魔鬼才会 有的概念,世间无疑有许多疯子或超验主义者也会这么认为。

“我现在与这些老前辈争论,”写信人继续道,“与其说是因为他们的逻辑显然太浅薄——坦率地说是毫无根据、没有价值而且完全稀奇古怪——还不如 说是因为他们自负而愚蠢地排斥除了那两条狭窄而弯曲的路之外的其他所有通往真理 的道路——他们那两条路一条是蜗行之途,一条是牛步之径——可是既不学无术又刚愎自用的他们竟敢用这两条路来限制灵魂——限制那酷爱在浩渺无垠、无‘路 ’可辨的直观领域翱翔的灵魂 。

“顺便问一问,我亲爱的朋友,尽管他们的学者没完没了地大谈特谈真理之路 ,可即便是瞎撞,那些盲从者中也没人撞上我们今天看得清清楚楚的这条最宽、最直、最可行的道路——这条庄严的光明坦途——这条壮丽的和谐 大道,这难道不正是那些猪猡和公羊对其信徒进行精神奴役的证据?他们居然未能从上帝的杰作中演绎出‘完全的一致性必然是绝对真理 ’这个极其重要的命题,这难道不令人感到吃惊?自从这一命题被宣告以来,我们前进的道路一直是多么平坦,多么通畅!凭着这个命题,探索真理的权利从那些鼹鼠手中被夺了过来,作为一项使命而不是一项工作交给了那些真正的思想家——那些最优秀的 真正的思想家——那些富有热情和想象且知识渊博的人。这些人——我们的开普勒们和拉普拉斯们——‘善于思索’并‘讲究理论’——你难道不能想象,要是我们的老前辈能从我背后偷看到我写下的这两个词组,他们会发出什么样的大声嘲笑?我再说一遍,这些开普勒善于思索并讲究理论——只不过他们对自己的理论进行修正——归纳——筛选——一点一点地清除掉自相矛盾的浮渣——直到一种毋庸置疑的一致性终于脱颖而出——由于这种一致是一种一致,连感觉最迟钝的人也承认它是绝对而当然的真理。

“我常常在想,我的朋友,连下面这样的问题也肯定让一千年前的那些教条主义者伤透过脑筋,那就是他们不得不断定密码专家到底是走他们那两条路中的哪条路才能破译异常神秘的密码——或者说商博良[19] 到底是通过哪条路才成功地破译了古埃及象形文字,从而把人类引向了那些埋藏了许多个世纪的极其重要而且不可计数的真理。难道下面这个问题不曾让那些盲从者格外犯难,那就是他们所有真理中那个最重要而伟大的真理——即万有引力定律——到底是通过他们那两条路中的哪一条获得的?牛顿是从开普勒的三大定律推演出万有引力定律的。而开普勒早就承认他的行星运动三大定律是猜出来的——正是对这些定律的研究使那位最伟大的英国天文学家发现了那条原理,即所有(现存的)物理学原理之基础,若要追究这基础的根源,那我们马上就会进入那个朦胧的形而上学的王国。是的!——开普勒猜 出了这些极其重要的定律——也就是说,他想象 出了它们。若是曾有人请他说出他发现那些定律是通过演绎之路还是归纳之路,那他的回答很可能是——‘我对道路 一无所知——可我的确 知道宇宙的结构。这就是宇宙。我凭我的灵魂 领悟了它——我仅仅凭直觉 到达了它。’唉,可怜而无知的老人!难道竟可能没有一个形而上学家告诉过他,他所说的‘直觉’就是从演绎 或归纳 中得出的结果,只不过演绎 或归纳 的过程过于虚幻,结果避开了他的意识,逃离了他的理性,或者鄙弃了他的表述能力?这是多么的遗憾,某位‘道德哲学家’竟然没早点让他明白这些道理!他发现三大定律并不是非法地仅凭直觉,而事实上是凭着正派而合法的手段——也就是说,他实际上是通过猪猡之路,或至少是通过公羊之路,才进入了那些宏大的殿堂,发现了那些闪闪发光、被人忽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永恒而无价的宇宙之奥秘,若是他在弥留之际能知道这一切,不知他会感到多么宽慰!

“是的,开普勒本质上是个理论家 ;但这个如今 神圣而庄严的称号在古代却是一种极度轻蔑的称呼。只是到了今天 世人才开始感激那个非凡的老人——才开始应和他那首用语言奏出的预言式的、诗一般的、令人难忘的狂想曲。对我而言,”那位不知名的写信人继续道,“我甚至一想到那段话语心中便会燃起一团圣火,我觉得即使把那段话重复千遍万遍我也听不够:——在结束这封信之际,让我们再把这段话欣赏一遍:——

我不在乎我的作品是现在被人读还是由子孙后代来读。既然上帝花了六千年来等一位观察者,我可以花上一个世纪来等待读者。我赢了。我已经偷了古埃及人的黄金秘密。我将纵容我神圣的愤怒。”[20]

这封即使不说是大言不惭但也令人莫名其妙的信就抄到这里[21] ;也许从任何方面对这位写信人——不管他是谁——的想象加以评论都是愚蠢的行为,这些想象不说是标新立异,至少也是想入非非,与我们这个时代举世公认并根深蒂固的观点完全对立。所以,还是让我们继续探讨我们本来的主题——宇宙 。

这个主题允许在两种讨论模式中选择一种:——我们可以从近到远 或由远而近 。前者从我们自己的着眼点开始——即从我们居住的地球开始——推延到太阳系其他行星——然后到太阳——再从太阳到银河系——最后穿过其他河外星系无限地向远处追溯;后者则从我们所能想象的无限远的某一点开始,最后回到人类的居住地。通常——也就是说在一般关于天文学的论著中——除了某些例外,第一种模式常被采用:——这显然是因为那些论著的目的仅仅在于天文学上的事实 和原理,而达到这一目的的最佳途径就是从因近在眼前而已知的范围逐渐延伸至因遥远而变得模糊的空间。但为了达到我现在的目的——即要使读者能够像是从远方看上一眼那样对个体 的宇宙有个清晰的概念——更可取的模式显然应该是从大处到小处——从中心到边缘(如果我们能确定一个中心)——从开始到结束(如果我们能想象出一个开端),不过以这种模式展现一幅景象很难(如果并非不可能)让不谙天文学的读者完全理解诸如与量有关的一些问题——量的意思是多少、大小和远近。

鉴于此,清楚明了——易于理解,在各个方面都是我整体构想的主要特征。对一些重要论题,我宁肯不厌其详地啰唆也不愿留下丝毫晦涩。不过深奥难懂并非是与主题有关的一种特性。凡适当循序渐进者均可轻而易举地读懂本文。仅仅是因为我们要走的微分学之路有个别地方尚未铺上踏脚石,所以涉及微分学的问题读起来不像所罗门·西索先生[22] 的十四行诗那么好懂。

所以,为了消除所有会导致误解的可能,我认为可以一开始就假定读者甚至对天文学上非常明显的事实似乎也一无所知。在使上述两种讨论模式结合的过程中,我打算利用它们各自特有的优点——尤其要利用必然会作为这种打算之结果而出现的细节上的相互作用 。在用由远而近的模式开始之同时,我将随时准备回头去追溯前文已提及的那些有关量 的问题。

那就让我们马上从那个最纯粹的字眼“无限”开始。如“上帝”“精神”和其他一些几乎在所有语言中都有其对应词的字眼一样,“无限”所表达的绝不是一个概念——而是为概念而进行的一种努力。它代表对一种不可能的概念所进行的有可能的尝试。人类需要一个字眼来指示这种努力的方向 ——指示那片永远遮蔽着这种尝试之目标 的乌云。总之,人类需要一个字眼,凭着这个字眼,一个人可以立刻把他自己与另一个人联系起来,与人类智力的某一倾向 联系起来。“无限 ”这个字眼从这种需要中产生,所以它代表的只是一种思想的思想 。

至于现在所考虑的那个 无限——即空间之无限——我们常常听人说“其概念被心灵承认——默许——接受——因为接受‘有限’这个概念更加困难”。但这不过是连远古那些深刻的思想家们也偶尔乐于用来欺骗自己 的那些说法之一。这个说法的诡辩性就潜藏在“困难”这个词中。我们被告知,“心灵接受‘无限 ’这个概念,因为它发现要接受有限 空间之概念更为困难 ”。要是这个命题被正式提出 ,其荒谬性马上就会昭然若揭。显而易见,这个实例中说的不仅仅是困难 。如果依这个断言之本意而不加诡辩,它想说的大概是这个意思:——“心灵接受‘无限’这个概念,因为接受有限空间之概念更不可能 。”

读者肯定一眼就能看出,要理性 来决定的问题并不是两种说法各自的可信性——也不是两个论点各自的正确性——这是一个两种概念直接冲突的问题,两个概念均被宣布为不可能,理智 认为其中一个能够被接受,因为要接受另一个更不可能 。选择并非是在两种困难性之间;——而完全是被认为 在两种不可能性之间。困难性有大小之分——但不可能性则无多少之别:——正如我们那位大言不惭的写信人已经说过的一样。一件工作的困难性可以或大或小;但其可能性或者不可能性则不然:——这里没有程度。推倒安第斯山也许比推倒一座蚁山更困难 ;但使一座山的物质湮灭则不可能比使另一座山的物质湮灭更不可能 。一个人跳十英尺高的难度会比他跳二十英尺高的难度更小,但他跳上月球的不可能性不会比他跳上天狼星的不可能性少一分一毫。

既然这一切不容争辩;既然心灵只能在两种不可能的概念中进行选择;既然一种不可能性不能比另一种不可能性更大,因而也说不上哪一种更可取的问题;那么,那些不仅以已经提到过的理由,而且用“无限 ”这个假定的概念本身为依据而坚持认为人类接受“无限”这个概念的哲学家们,显然就是在证明一件不可能的事为可能的事,其证明方法就是证明另一件同样不可能的事是多么的不可能。读者肯定会说这是一派胡言;也许是一派胡言:——实际上我认为这简直是胡说八道——不过我放弃把这些胡言乱语据为己有的权利。

然而,要揭示哲学上就这个问题提出的论据之谬误,最现成的办法仅仅是注意一个长期以来完全被人忽略的事实——即该论据同时证明和反驳了它本身的命题。神学家们以及其他一些人说:“心灵不得不承认第一动因 ,因为它感到极难想象无穷无尽的原因之外的原因。”如前例一样,这个命题中的诡辩词依然是一个“难”字——不过这难字用在这儿是要证明什么呢?第一动因。何为第一动因呢?所有原因的最后终点。那什么是所有原因的最后终点呢?限定——有限 。这样,一个“难”字在两个过程中不知被多少哲学家用来忽而证明有限 ,忽而证明无限 ——难道不能再被用来证明点别的什么?就这些诡辩家而言——他们至少是没有根据的。不过——撇开他们不论:——他们在一个实例中证明的有,恰好是他们在另一个实例中证明的无。

当然,谁也不会认为我在此是要坚持我们试图用“无限”这个词来传达的那种存在 绝对不可能。我的目的仅仅是要说明,凭通常采用的那种错误的推理去证明无限本身,甚至去证明我们对无限 的概念,是一种愚蠢的企图。

但作为一个个体的人,我可以说我不能 想象无限 ,而且确信谁也不能。心灵若非完全自觉——若不习惯对自己的作用反躬自省——那它实际上会经常自欺欺人地认为它已经接受了我们所说的那个概念。在努力去接受那个概念的过程中,我们一步步地前进,我们的想象一点点地前移,而且只要我们继续 这种努力,实际上就可以说我们正在趋于 心目中那个想法的形成;与此同时,以为我们实际上形成或已经形成了那种概念的印象也随着我们内心不断努力的时间长度而加深。可正是在中止这种努力之时——在(我们以为)已实现那种想法之时——在(我们认为)终于形成了那个概念之时——我们一下子推翻了我们的整个思想框架,停在了某个最终的因而是有限 的思索点上。然而,由于到达最终点和中止思想在时间上绝对一致,结果我们未能意识到上述事实。——另一方面,在试图形成有限空间这一概念的过程中,我们只不过转向了包含有不可能性的过程。

我们相信 上帝。我们也许相信,也许不相信有限或无限的空间;但在这些实例中,我们的相信被更恰当地称为信仰 ,信仰与本义上的相信截然不同——即与理智 的相信截然不同——理智的相信把精神概念作为先决条件。

事实是,在阐明任何一个与“无限 ”同类——即代表思想之思想 的那一类——的字眼之时,有权说自己完全 在思想的人会觉得自己不 应该接受一个概念,而完全应该引导自己的心象到达理性太空的某个特定方位,那儿有一片永不消散的星云。实际上他并不试图使其消散;因为他从一种转瞬即逝的直觉中领悟,这不但不可能,而且考虑到整个人类,也没有必要 使其消散。他领悟到上帝无意使其消散。他立即看出那片星云存在于人脑之外 ,甚至还看出它是如何 ——如果不完全是为什么 的话——存在于人脑之外。我知道有些 人忙忙碌碌试图达到达不到的目的,而且凭着在一堆所谓的思想家中间说一些不明不白的话而轻易达到了目的,因为那些思想家认为不明不白和深刻是同义词,似乎墨鱼应该以深刻而闻名;但思想 的美质是其自我认识;至于稍稍有点朦胧,可以这么说,心灵之雾绝不可浓得弥漫到精神领域之边界,甚至把边界本身遮挡在理解力之外。

现在可以看出,在使用“空间之无限 ”这个说法时,我并不是要求读者接受绝对 无限这样一个不可能的概念。我仅仅是指空间“最终能被想象的浩瀚 ”——一个朦胧而不定的领域,它随想象力的波动忽而收缩,忽而膨胀。

迄今为止,星系宇宙和我在前文中下过定义的严格意义上的宇宙一直被混为一谈。人们总是直接或间接地假定——至少从有可理解的天文学以来——如果我们有可能到达太空中任何一个假设的点,我们都会在四面八方发现无穷无尽的天体。这是帕斯卡那个站不住脚的想象,大概也是他在转弯抹角地为我们坚持称为“宇宙”的那个概念下定义时最成功的一次尝试。他说:“那是一个处处为中心而无处是边缘的范围。”[23] 不过,尽管这个拟议中的定义实际上并非星系 宇宙的定义,但我们仍可有所保留地把它作为一个(在所有实际意义上都足够严谨的)定义用于那个严格意义上的 宇宙——也就是说,用于空间 宇宙。那就让我们把后者视为“一个处处为中心而无处是边缘的范围 ”。事实上,虽然我们发现不可能想象空间有一个尽头,可我们却不难想象它无数起点中的任何一个。

那就让我们以上帝 作为我们的起点。关于这个上帝本身 ,唯有什么也不说的人才不是傻瓜,唯有什么也没说的人才算虔敬。比尔费尔德男爵[24] 说:“Nous ne connaissons rien de la nature ou de l’essence de Dieu:—pour savoir ce qu’il est, il faut être Dieu même.”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我们对上帝之本性或实质绝对一无所知 :——要知道他是什么,我们自己就必须成为上帝。”

“我们自己就必须成为上帝! ”——尽管如此惊人的一句话尚在我耳边回响,可我仍然要冒昧地问,对这个我们现在一无所知的上帝,是否灵魂也注定永远 不得而知。

不过就让我们满足于假定:正是这个至少现在 还不可理解的上帝 ——正是这个被假定为精神 (即非物质 )的上帝——正是这个为了便于理解,我们将用一种特性代替一个定义的上帝——正是这个作为精神 而存在的上帝从虚无 之中,在我们将会视为一个中心的某个空间点,在我们不敢奢望去探究但无论如何也是极其遥远的某个时间段,凭他的意志进行过一番创造 ——接着再让我们假定正是这个上帝创造了——创造了什么 ?这是我们所要探讨的问题中极其重要的一个问题。我们有理由假定的最初创造 的唯一之物到底是什么 ?

我们已到了一个只有直觉 能帮助我们的关键点上:——但现在让我们来重温一遍我已经提到过的那种想法,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完全相信直觉。这就是产生于归纳或演绎的那种确信,只不过归纳或演绎的过程过于虚幻,结果避开了我们的意识,逃离了我们的理性,或者鄙弃了我们的表述能力 。有了这种理解,我现在宣布——一种虽不可言传但完全没法抗拒的直觉驱使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上帝最初创造之物——即上帝凭其意志,从其精神 中或从虚无 中初创之物——只能 是处于可以想象得到的最简单 状态的物质 。

读者将会发现,这是本论中唯一纯粹的假设 。我用“假设”一词是按其平常的意义;可我坚持认为即便这个假设(我的基本命题)离一个真正纯粹的假设也差得老远。从来没有过如此确定的假设——实际上人类还没有任何结论经过如此系统、如此严密的推演 :——可是,唉!这个推演过程人类无法分析——至少人类的语言无法表述。然而,假若我在本文中证明了万事万物可能 都是由那种处于其最简单 状态的物质 构成,那我们就直接得出了它们就是 这样被构成的结论,因为不可能把分外的工作也归于上帝。

现在让我们努力来设想那种物质 处于最简单 状态时应该是怎么回事。这时理性 一下子就跃向非特殊性 ——跃向一颗微粒——跃向一种微粒 ——一种同 类——同 性——同 质——同径 ——同形的微粒——因此是一种“没有 结构和空隙”的微粒——一种在各个方面都绝对微粒的微粒——一种绝对单一的、独一的、未分裂的微粒,它之所以并非不可分裂,仅仅是因为凭意志创造 了它的上帝当然也能凭同样的意志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分裂。

那么,独一性 便是我所断言的这种最初被创造的物质 之全部属性;但我打算阐明这种独一性是一种原理,一种至少足以说明物质宇宙之构造、之现存现象,以及其不可避免地湮灭的原理 。

进入那种原始微粒的意志已经完成了创造 之行为,或更准确地说是已经完成了创造之概念 。现在我们来探讨我们认为微粒 被创造的最终目的——也就是说我们的思考使我们迄今能看出的那个目的——即用那种微粒 构筑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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